“吃飯了,吃飯了?!崩畛甚柘残︻侀_的招呼在屋檐下逗趣的晏然和云蓋雪。
李成蹊知道為什么晏然總像跟屁蟲一樣跟著云蓋雪。
雖然晏然沒問唐不言和云蓋雪,但他應(yīng)該從唐不言疼愛云蓋雪的言行舉止中,已經(jīng)看出來云蓋雪這幾天在那場莫名其妙的夢里,過的并不輕松。
唐不言回來之后,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倒是云蓋雪,雖然眉心里還有戾氣的殘存,但已經(jīng)不把殺了你掛在嘴上。
面對這種變化,最開心的竟是唐不言,她終于回到李成蹊身邊了,云蓋雪也不想殺她了,喜哉樂哉!
唐不言在廚房里忙的沒時間招呼他們幾個爺們,倒是李成蹊一改過去沉默不語的形象,看著方桌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被各樣的菜式擺滿,葷的素的,甜的辣的,一應(yīng)俱全,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
這應(yīng)該是他生平,笑的最多的一天了。
李成蹊看著這樣的場景,恍然之間像看到了母親給他們做喜歡吃的菜,笑著看他們倆兄弟搶食。
母親……
唐不言從屋里出來,放下手中最后一盤菜,終于開開心心的坐下,她見李成蹊兩眼發(fā)直的看著自己,驀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還不待她低頭羞澀,再瞥看李成蹊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李成蹊思緒都放空了,眼睛雖然看著自己,卻眼神卻是紛亂——他在想別的事。
唐不言慢慢收起了臉紅,若無其事的夾起一塊薄餅,大概是想借餅好吃死他,唐不言抬起他的手,示意李成蹊接住。
李成蹊被她一碰手,指尖就如同著了火一般,猛然醒神了過來,見唐不言也不避諱的看著自己,潮紅也慢慢的爬了一臉。
“我說二位,你們倆,還要臉紅到什么時候?”晏然的身影從他們倆頭頂落下,驚的兩人一激靈。
還不待發(fā)作,就見云蓋雪那碩大的狗頭從李成蹊唐不言的中間擠了進(jìn)來,血盆大口直奔薄餅而去。
嗷嗚~一口~
李成蹊要松手慢半個剎那,保不住指頭都能被云蓋雪咬了去。
晏然卻不管這些,笑瞇瞇的看著云蓋雪,問道:“小云,好吃么?”
云蓋雪意猶未盡的舔舔指尖的薄餅碎屑,迫不及待的點(diǎn)頭。
晏然一伸手,把桌上的一筐薄餅都拿起來:“那走,咱們吃餅去。”
李成蹊眼見一筐餅從自己頭頂飛過,哪肯讓晏然占這個便宜,伸手去朝著晏然的腰窩穴位點(diǎn)去。
晏然大驚失色,全身一軟,手不由得一松,餅框直直的朝著地上砸去:“李成蹊,你竟然偷襲!”
李成蹊皺眉:“誰叫你搶我的餅。”
那餅框眼見落地,一只云靴穿云而來,靴尖輕觸筐低??蚶锉∪缦s翼的餅一張一張的分層飛起來。云蓋雪二指如電,如同筷子一般將薄餅夾住就往嘴里送。
李成蹊臉上的得意之色未褪,見此情景又馬上涌上一層大驚的神情。
又來了,又搶我吃的!
云蓋雪的手指去夾那餅,李成蹊的手指瞬息即至,正好卡在他的指縫中不讓他并攏,然后另一只手也抄襲了云蓋雪的創(chuàng)意,光速夾住薄餅往嘴里塞。
這該死的小崽子,們!
唐不言額頭的青筋爆出,那么多菜,都瞎了是吧,非得要盯著這一筐餅。
云蓋雪跟李成蹊打的熱鬧,沒留意,把邊角的一盤菜打翻了過去。
后知后覺間,在交手的空隙中,李成蹊終于發(fā)現(xiàn)唐不言的臉色不對,連忙上去搶救那盤菜。
云蓋雪不明就以,但他秉持著“凡是李成蹊要搶的都是好吃的”堅定原則,伸手也去搶那盤菜。
一盤銀絲魚羹如同潑墨的山水畫,飄飄灑灑,紛紛揚(yáng)揚(yáng)。這兩個男人,一個白衣如雪,一個黑紅如月,被這盤魚羹點(diǎn)綴的周身如同西湖子舟,白帆點(diǎn)墨。
但,李成蹊只夾住魚羹擺盤用作點(diǎn)綴的綠茵絲,云蓋雪只夾住了盛放魚羹的盤子。
兩人的造型酷帥,身上和地上卻一片狼籍。
晏然眼見唐不言盯著地上的菜憤怒的神情,正待說話,唐不言怒瞪他一眼。
晏然內(nèi)心嗷嗚一聲,成蹊媳婦好兇啊,惹不起惹不起。
唐不言手里拿著筷子,一人一個糖炒栗子賞了下去:“你們知不知道,銀魚難得,這一盤應(yīng)季菜,抵得上村里一家人一個月的餐食,你們竟然如此浪費(fèi)!”
晏然不意她會說這個,有點(diǎn)意外的看向她。
李成蹊卻輕聲說道:“是我們倆胡鬧過了,不能拿食物來嬉鬧的?!?br/> 晏然更為意外的看著李成蹊,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啊。
晏然和云蓋雪想不到的事,是因?yàn)樗麄儚男″\衣玉食,從未經(jīng)歷過吃不飽的日子,但李成蹊卻是經(jīng)歷過在唐家的那一段非常短暫的時光。
那樣的月色之下,一個小姑娘因?yàn)槟镉H和哥哥一顆番薯而哭泣,一家三口為了一口白膜而謙讓。他的心猛的揪緊了,他不會再讓她過那樣的日子。
晏然看著這兩人因?yàn)橐槐P菜而紛紛情緒跌落下來,十分意外,只得又充起了和事佬:“來來來,吃飯吃飯,其他菜都要涼了?!?br/> 云蓋雪一點(diǎn)心理負(fù)擔(dān)都沒有,筷子從善如流的伸向桌上的盤子。
晏然一打他的筷子,沒眼力見的熊孩子!
云蓋雪委屈的癟癟嘴:“明明是你讓吃飯的,現(xiàn)在又不讓吃了。”
晏然難得看他沒有發(fā)脾氣,只得哄他,小聲跟他說道:“你沒看見她不高興嗎?我哄她呢,不然今晚李成蹊得跪床板子?!?br/> 云蓋雪疑惑的看看李成蹊和唐不言,不確認(rèn)的問道:“誰?誰不高興?”
晏然朝著一旁的兩位努努嘴巴。
李成蹊身上雖然狼狽,神情卻很快從尷尬之中緩和了過來。不得不說他皮囊著實(shí)是老天賞的飯吃,狼狽之中一張臉仍然好看的很。
唐不言也紅著臉,李成蹊瞧著,分不出來那是氣的還是羞的。
他聲音中攀上幾分真誠,雖然他真的沒有吃過苦挨過餓,但那個番薯就像是那一口救命的水,水平淡無奇,但沒有那一口,他可能就死了。
“以后我們再也不拿糧食嬉鬧了。”李成蹊誠懇。
唐不言一開口哭腔便從嗓子眼里逸了出來:“這,這魚,是央了重情叔給特意打的?!彼淖齑蕉既滩蛔《镀饋?,聲音也變形的不成樣子:“我想吃,求了他好久他都不給我,我求了好久,我就想吃,就,就想吃銀魚,這個季節(jié)的銀魚,是,最,最……”
她心里萬分難過,哽咽的順了一口大氣才能繼續(xù)說道:“最,最好吃了!”
唐不言漲的通紅的小臉,一瞬間梨花帶淚,這眼淚跟暴雨梨花針?biāo)频脕淼淖屓硕汩W不及。
李成蹊:……
晏然:……
這是給孩子餓了多久啊,給饞的。
唐不言越想越委屈,她在廚房里用了多大的意志才抵抗住先吃為敬?。【谷槐贿@兩個幼稚鬼給打翻了。
云蓋雪看著眼前這兵荒馬亂的樣子,終是下了決心認(rèn)可戳晏然下了結(jié)論:“晏然,她真的是不高興了?!?br/> 晏然:……
要不然呢!
等唐不言的暴雨梨花針飛完,終于可以好好吃飯了。
李成蹊不好意思在心上人面前露出狼狽的一面,他本身素凈又好潔,干等著唐不言梨花帶淚的,實(shí)在不能這樣安心離開。
此時見唐不言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抽泣階段,想來應(yīng)該是要平息情緒了,總不能讓她抬頭就看見污濁的自己。
李成蹊站起身來向晏然示意自己去換衣服。
晏然了然,云蓋雪卻不了然。
他看著李成蹊的背影問道:“他去干嘛了,不吃飯了嗎?”
晏然存心逗他:“這不是不言姑娘不高興了嗎?他去想轍讓她開心呢?!?br/> 云蓋雪皺眉:“現(xiàn)在還有什么事比吃飯更重要,尤其是,尤其是……”
他期期艾艾沒有說出口,卻把眼神放在唐不言身上。
晏然看他的神情,便已經(jīng)知道云蓋雪把她當(dāng)成了真正的自己人。他還不知道到底在夢里兩人發(fā)生了什么樣的細(xì)節(jié),總之看云蓋雪的舉動,只怕唐不言為他做了不少事。
他也心存了感激,接了云蓋雪的話:“尤其是,這是不言姑娘親手做的,絕對不能浪費(fèi)?!?br/> 云蓋雪看了看還在抽泣的不能自己的唐不言皺眉:“她那么好吃,你看一盤銀魚她心疼的?!?br/> 晏然沉默,云蓋雪這可能也算是對恩人的褒獎吧。
云蓋雪沉寂半晌,發(fā)現(xiàn)他想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腦回路,只能皺巴著一張好看的臉,問晏然道:“有什么辦法讓她開心嗎?”
晏然摸了摸下巴,讓她開心還不簡單嗎?直接把李成蹊送她屋里去不就好了嗎。
他剛想把這個想法傾囊于云蓋雪,但見云蓋雪那一張純真的大臉,又覺得這么嚯嚯孩子是有點(diǎn)兒過分。
他咽下了想說的話,不禁陷入了沉思。
“沒有嗎?沒有辦法讓她開心?”云蓋雪催促道。
他們倆在這磨磨唧唧,那邊唐不言一抬頭,一張臉哭的花容失色。
唐不言憂郁的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呢?”
云蓋雪看她哭的皺成一團(tuán)的臉,不由的皺眉嫌棄她,他毫不掩飾的對晏然赤裸說道:“她這么丑,為什么李成蹊會喜歡她?”
唐不言的哭聲戛然而止。
晏然捂著隱隱作痛的頭:“不是要想辦法讓她開心嗎?”
云蓋雪咬牙切齒:“可她太丑……”
再丑也是你親哥的媳婦??!
晏然還來不及吐槽,就聽唐不言不可思議的說:“我,我丑嗎?”
晏然和云蓋雪兩人很肯定的!
一個搖頭,一個點(diǎn)頭了!
唐不言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
晏然頭疼:“姑奶奶你不吃飯了?菜都要涼了,不浪費(fèi)嗎?”
唐不言捂著頭,聲音悶悶的吼道:“李成蹊在嗎!你讓他走讓他走!”
唐不言絕不想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
晏然哭笑不得,這不就是承認(rèn)自己長的丑嘛。
晏然說道:“他不在,他去換衣服去了。你趕緊整理一下,回頭別讓他看見你的丑樣子。”
唐不言一個激靈,趕緊起來對著臉囫圇一通。
云蓋雪從沉思中唰的站起身來!
晏然不解的看他:“小云,你干嘛?”
他和唐不言這寸地的距離,幾乎是長腿一邁,像施展著輕功一樣就去到了唐不言身邊。
晏然還在喊他,就見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朝自己的臉上飛過來。
他躲閃不及,那小物什就砸在他的臉上落在他懷里。
晏然定睛一看,這是他的酒塞子啊!
晏然心里咯噔一下,心中默念著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把眼光投向云蓋雪方向。
云蓋雪正操著一股子悍匪的氣質(zhì),捏著唐不言的下巴,晏然的好酒順著唐不言的嘴角嘩嘩的往下淌,喉嚨一上一下,顯是唐不言也被迫喝下了不少。
晏然大駭!
“云蓋雪!”
晏然只來得及拉他,就被云蓋雪一揮手就像擺弄小雞崽子一樣,把他擺弄到地上。
李成蹊正一身清爽干凈的回道吃飯的指定地點(diǎn),便見云蓋雪在持狠行兇。
他眼看晏然跌坐在地上,心里的怒火便朝著云蓋雪一個人去了。
晏然不顧跌疼的屁股,眼睛里完全看不見別的東西,只死盯著他的酒葫蘆,牙縫里逼出一聲吼:“云蓋雪!你怎么能糟蹋我的好酒?!?br/> 好,很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今天我要連鍋端了你們這一家人。
晏然余光瞥見李成蹊旋風(fēng)一樣刮到自己身邊,連忙賠著禮貌而不失尷尬笑。
李成蹊見云蓋雪已經(jīng)把空酒瓶子拋在桌上,自己躲得老遠(yuǎn)。
李成蹊走的近了,聞聞空氣里的酒香,驚訝道:“萬里醉?”
晏然痛心疾首拍著胸脯:“可不是嘛!我剛弄過來的好酒。”
李成蹊瞥他:“這么說,你心疼你的酒?”
晏然一激靈,剛想梗著脖子裝混,忽然又看到了旁邊的云蓋雪,又壓下了混不吝,連聲說道:“不心疼不心疼,不言姑娘喜歡喝,喝光我的萬里醉也無妨。”
他跟李成蹊是生死好兄弟,平日里根本就不怕李成蹊,對李成蹊也是呼喝慣了的。晏然這人便是如此,你敬他一尺,他必然還你一仗。唐不言對云蓋雪好,他自是要對唐不言好的。
李成蹊看唐不言被灌酒之后,兩眼發(fā)直,呆坐在飯桌旁邊,兩眼都有點(diǎn)散焦了。
晏然問云蓋雪:“你你你,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給不言姑娘灌酒呢!”
云蓋雪瞪著锃亮锃亮的大狗眼睛,長睫毛無害的撲扇著:“不是讓她開心嗎?”
晏然哽?。骸白?,讓她開心?”
真是個另辟蹊徑的好少年。
云蓋雪猛力點(diǎn)頭,依然锃亮锃亮的回答道:“不是你說的嘛,醉酒解千愁?!?br/> 晏然的記憶如同一支穿云箭破空而來,帶著山呼海嘯的氣勢直直的扎進(jìn)他的腦袋瓜里。他忽然回憶起來,他上一次醉酒調(diào)戲云蓋雪的時候,自己還在云蓋雪的小臉上還留下過羞恥的痕跡。云蓋雪問他這是何意之時,他確實(shí)回答過:“酒會令人開心,我剛剛對你所做之事,就是我很開心的意思?!?br/> 晏然的桃花眼越睜越大,怎么他還教了邪惡大法給云蓋雪呢?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他的眼光剛落在云蓋雪身上,就見云蓋雪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正欲把熱吻落在唐不言的小臉上。
電光火石之間。
一只帶著風(fēng),帶著火,帶著電,帶著光的手掌,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橫亙于云蓋雪和唐不言的親吻之間。
云蓋雪的初吻落在晏然的手背上。
李成蹊危險的瞇瞇眼睛。
晏然一邊面紅心跳,手背上全是剛剛那溫暖的觸感。
一邊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心動的小臉通紅,一口氣喘不順的說道:“你,你看,我擋他了。”
李成蹊冷哼一聲。
晏然看著行兇得意之人,滿意的摸摸嘴唇,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己:“晏然,我剛剛所做之事,是表達(dá)我很開心的意思嗎?”
晏然在李成蹊要?dú)⑷说难酃庵衅D難的點(diǎn)點(diǎn)頭:“是……吧……”
就算以后挨餓受苦,也不能打擊孩子想表達(dá)愛意的心??!
晏然小心的問:“你不是要哄她開心嗎?怎么還要表達(dá)你很開心之意?”
云蓋雪無辜的反問道:“可是,你上次就是這樣對我的呀,你也很開心,現(xiàn)在我也很開心?!?br/> 晏然的脖子僵硬的跟在雪地里凍過一樣。
他已經(jīng)感覺到后背已經(jīng)被李成蹊的眼刀給扎穿了。
晏然小心翼翼的回頭,發(fā)現(xiàn)李成蹊并沒有用眼刀戳穿他,而是低垂著眼神。
晏然一愣,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李成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接受,只要云蓋雪覺得好,他就接受。
晏然的眼眶有點(diǎn)微微發(fā)潮,他回頭問云蓋雪:“小云,你喜歡我嗎?”
李成蹊未想到晏然這么直接,內(nèi)心有點(diǎn)波濤,眼神卻沒有太大的波動。
云蓋雪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喜歡呀?!?br/> 晏然點(diǎn)點(diǎn)頭,還來不及追問什么。云蓋雪又補(bǔ)充道:“最喜歡。”
李成蹊意外的抬起頭來,看向他們兩人。
云蓋雪也不知道為什么晏然要問他,但既然問了,就好好回答,就認(rèn)真回答,做所有能做的回答。
“你武功這么爛,我會一直保護(hù)你,誰也不能欺負(fù)你?!?br/> 云蓋雪想了想,又認(rèn)真的看著李成蹊說道:“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