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糕?!?br/> “引線?!?br/> “惡魔之子!”
在無盡的夢魘下,一個聲音,就像牽動記憶深處的引線,縈繞在大腦皮層,又揮之不去地鉆進了內(nèi)心,將塵封已久的記憶,像一缸原本就混沌不堪的腐敗之物,更是攪成了一團亂麻。
攪得一些隱藏之物浮上了水面。
“你是惡魔之子!”
“你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夢境里,出現(xiàn)了一只來自地獄的利爪,也出現(xiàn)了父親的臉。
黑暗利爪的尖刺和厚鱗,閃動著遠古的罪惡之光,在迷蒙混沌的夢中向父親的臉部劃去,鮮血飛濺,產(chǎn)生了一道深深的傷疤。
夢境的黑色布景下,是父親那張驚恐的臉,那張臉的表情很快變得失落,悲痛,幻化成了一個黑色的眼罩,一個被拋棄的男人孤寂的身影,獨自留在昏白慘淡的聚光燈下,鏡頭越拉越遠,男人落寞的背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之外是一片幽寂的無盡黑暗。
一道巨大而尖利的回聲不停重復,在耳邊響起,像一萬架邊境運輸車的轟鳴,將他的耳膜刺穿!
“你是惡魔之子?!?br/> 他驟然坐起,醒來。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心臟,跳得好快。
汗水浸濕了全身。
窗簾半合,月光慘淡灑進空蕩蕩的房間,呆望著棉被上黑白相間的倒影,他突然心里一寒,床榻上的影子,就像一張魔鬼的臉!
他身子往前一傾,將濡濕的睡衣衣襟在胸前扭得皺成一團,深深低著頭,捂著一陣絞痛的心臟。
良久,他重新坐直,下床,光腳踏在地上,看著寧靜的月光如一抹皎潔的玉手,給房間輕撲上了一層薄薄的紗衣。
“幻覺嗎?”他翕動嘴唇,輕輕出聲。
地暖透過大理石地磚將熱氣傳上來,所以光腳踩上去也是溫熱剛好,他來到沐浴室,在排氣扇的嗡鳴和浴霸燈的暖光下,將全身沖了個遍。
水從他頭頂沖刷而下,仿佛透過黑發(fā),透過面龐,深入了靈魂......當熱水流到他右手手腕時,水流產(chǎn)生了明顯的流向改變,但是肉眼看去那里和其他的皮膚沒有任何不同。
他裹上浴袍,來到桌前將右手的隱形硅條對準墻上那塊銀色的磁感應區(qū),臺燈亮了。父親說,等他長到十八歲以后,就可以根據(jù)需要植入相應的產(chǎn)品,那會帶來諸多方便......
桌上放著一張a4紙,他將目光落在“申請書”那三個字上。
“推薦信我會幫你寫好的,這個入學信和之后的契約都是一式兩份,由我?guī)湍惚9?,嗯,因為武道班其實是獨立存在于神山職中的一個比較特殊的部門,所以要新填一份入學信,這些我都會幫你辦好的,你父親把你交給我了,放心?!?br/> 一只溫暖白凈的手,有力而溫柔地捺在他的頭上,還帶有一絲香味,他發(fā)現(xiàn)王企導師平時的聲音其實也不是那么粗。
電燈安靜地關(guān)上,只剩下月光如霜。
“江心。”他輕輕念了一句,然后小腳一蹬,溜進了被窩兒。
......
清晨,叫醒他的并非窗外襲來的陽光,盡管那溫暖的光線已經(jīng)籠罩在他的眼簾周圍很久了,令他覺得一陣暖意和倦意,但真正讓他一下子醒過來的,是那雙緊緊捏住他雙腳的大手。
他朦朧醒來,看見父親站在床尾,身子前傾,正捏著他的腳,良久地盯著他看。
“父親,你進來多久了?”他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腳。
“哦?有一會了吧。”
“你就這樣一直看著我嗎?”男孩有些詫異問道。
父親松開手,轉(zhuǎn)身拉起窗簾,讓陽光全部照進來,“以前我也和你一樣睡得很香,在我像你這樣年輕的時候。年輕真是代表著大把的機會啊。”
“父親?”
高大的男人站在房間中央,就遮擋了大部分光照,他深深看了男孩一會,聲音變得更低沉:“我就要出發(fā)了?!?br/> “去做什么?”男孩問。
“獵魔?!?br/> 他們對視了一會,男孩將視線移開了。男人補充道:“是筆大單子,我準備再干幾次這樣的,就退休了?!?br/> “小心啊。”男孩擔憂地提醒道。
“沒問題的,”父親將雙臂展開,略微活動一下筋骨,巨大的關(guān)節(jié)就咔咔咔地響了起來,房間昏暗了。
“我明早就出發(fā),你不去看看那個姑娘嗎?”父親的背影停留在門框里,他微微側(cè)著身子,因為孩子的房間門是按照正常標準做的。
“要去。”
“收拾起床了,我送你去學校。”
在父親的雷達吸波材料飛艇內(nèi),他瞭望著市中心。
高樓大廈橫若列屏,有的如刺天的銀壁懸崖,超級列車正以時速2000公里的速度在透明真空軌道里無聲穿行,他們和其他空中車流一起,沿著各自的電磁波裝置作用下的隱形路徑有序飛馳,向下看,有很多陳舊的“棺材樓”和小巷弄,因為太過密集倒遮掩了原本的破敗,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電纜縱橫排布,貧民區(qū)的鐵網(wǎng)走廊野蠻地橫架在緊密的樓與樓之間,自行車和電動摩托車穿行在小巷中,父親也帶他去過那些地方,但是那里不屬于他。
一碗溫熱的稀飯,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擺在他們面前,父親吃到一半,接了個電話站起來,黑色風衣“呼”的響了一聲。
“我要走了,你吃完就進去?!?br/> 父親突然低頭向他神秘地看過來,“去那里哦,今天!”他沿著父親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武道班的大門在操場塑膠跑道抬起高于地面的掩映下,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的心微微顫了一下,父親說完那句話就出門,駕駛著飛艇離開了。
事情發(fā)展得太快,完全背離了讓江心同他一起去的原計劃啊……那家伙,現(xiàn)在卻躺在病床上,她怎么樣了?
盡管父親說手續(xù)什么的一切都辦妥當了,和導師基本也定好了合約關(guān)系,這已經(jīng)比其他學徒早很多步了,還是多虧了父親的出面,按照正常流程,如果選擇了武道班的話,從領(lǐng)取入學信表格,個人信息表格,體檢表格,測試表格……各種各樣的表格資料,都要排很久的隊,等上幾個月之久的也大有人在,而直到通過了第一關(guān)測試,到坐進武道班的教室,他們也是見不到導師的,只能看到一串簡單的全息投影介紹,之后他們需要選擇自己傾向的導師,當然這種選擇是雙向的,導師也會選擇他們。
等正式和導師簽約了,才能領(lǐng)到契約表格。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領(lǐng)到了。
“爸爸,我心里怨你,恨你。但是,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會有多慘,我也知道?!彼卦谛睦镎f道。
他想起剛剛在空中看到的那些地面風景,那是這座城市交錯排布的大部分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