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正廳之中安靜了好一陣,突然,一群大丫鬟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沒聽說過,吃下去的東西還能再賠給別人的。別是五兒想要賠銀子吧!”
“這糖蒸酥酪可是宮里送出來的東西,連咱們賈府的廚子都不會做的。她五兒一個小丫頭,怎么賠?就是賠銀子也賠不起啊!”
“就是呀,別只是打腫了臉充胖子吧,真要她賠起來,只怕將她賣了都賠不起!”
七嘴八舌之間,倒是晴雯沒有再開口了,只是微微冷笑著看著柳五兒。晴雯雖然為了柳五兒的事情還生著氣,可是她倒也稍明白些事理——柳五兒既然說了要賠,那便讓她賠,回頭賠不出來的時候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也不遲。
柳五兒卻被這些惡言惡語激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倒也真不是害怕賠不起一碗酥酪,純粹就是給氣的。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那天小紅一個人孤立無援,受了秋紋碧痕她們的氣之后,那種憤恨與不平的感受。這怡紅院里,看似都是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可是真要互掐起來,其實(shí)并不輸于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也不弱于明爭暗斗的現(xiàn)代職場。
所幸這時候外頭走進(jìn)來一個人,有個清亮柔和的女聲在問:“寶兄弟在院子里么?”這聲音柳五兒還不曾聽過,再聽這稱呼,這口氣,難不成,這是“金玉良緣”的主人,薛寶釵薛女士不成?
襲人一個激靈,率先丟下柳五兒這邊的一團(tuán)亂戰(zhàn),迎了出去:“是寶姑娘啊!二爺在外頭還不曾回來,眼下日頭這么大,您既然來了,就在我們這邊歇歇腳,喝杯茶再走吧!”她對薛女士一向熱情,大約十分希望這位頂頭上司的侄女兒能夠更進(jìn)一步,成為未來的寶二|奶奶。
柳五兒自從進(jìn)了院子,還從不曾見過薛寶釵,這時忍不住好奇地往外探頭,看著外頭款款走進(jìn)來的麗人。她對薛女士的直接印象就是——艾瑪,皮膚真是好呀。
紅樓一書中直言薛寶釵,“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品格端方,行為豁達(dá)”,這十六字考語之中,后頭一半柳五兒不知道不好評價,但是前頭八個字看起來還真是不假。她衣飾簡單,發(fā)式也不繁復(fù),只是簡單的高髻,發(fā)間綴著一只點(diǎn)翠燒藍(lán)蝴蝶發(fā)簪,旁邊還垂著一枝金步搖。寶釵穿著一身玫瑰色薄紗對襟褙子,胸前明晃晃的是她那片金鎖,而里頭是白色的中衣,底下撒著玉色百褶裙,真?zhèn)€絕無多余裝飾,但就是襯得她“臉若銀盆,眼似水杏,眉不描而翠,唇不涂而朱”。
以柳五兒的審美眼光來看,薛寶釵女士,絕對是林黛玉女士的勁敵,若非黛玉與寶玉有著青梅竹馬的情分,又與寶玉心心相印,單憑外在條件來說,林薛兩位,實(shí)在是春蘭秋菊,各有擅長……只不過,這都不管柳五兒什么事兒。柳五兒既不是黛粉,也不是釵粉,她現(xiàn)在只是個紅樓里的小人物,只想平平靜靜地把自己的日子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