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空陰云壓城,云龍和紫冰在假山上的景宜亭小坐。靜謐的景宜亭,風(fēng)呼呼地灌進(jìn)來,云龍吟道:“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感受到風(fēng)的氣息,兩人并肩站著等待雨的到來。紫冰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張狂飛舞,一縷一縷的飄上云龍的肩膀,撫過云龍的臉龐。他忽然覺得紫冰雖然近在身邊,但風(fēng)中的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順手撩起一縷紫冰飄飛的頭發(fā),有些忘情的拈著。
狂風(fēng)的舞動讓紫冰覺出自己的頭發(fā)似被人牽著,便沒有來由的心中一緊。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靜靜地站著。
瞬間,雨驟然而落,她趁機(jī)往前走了幾步,那縷青絲猶如適才的晚風(fēng)從云龍指間緩緩滑過,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云龍立在原地覺得自己剛才太唐突,正要找些話來說,卻聽見紫冰說:“我喜歡‘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fēng)?!边@一句緩解了兩人的尷尬,云龍接腔道:“除去季節(jié)不同,就差一曲笛聲就和詩上寫的一樣了?!?br/> 紫冰轉(zhuǎn)過頭來,微微一笑:“你想說什么?”
“我想聽余下的簫聲?!痹讫堈f著,就把簫遞到了紫冰手里。
紫冰依言吹奏起當(dāng)初荷塘那首《凝翠》,云龍仔細(xì)地聽著,待紫冰吹到第二遍的時候,云龍也拿出簫,兩人合奏。
紫冰雖看不見,卻聽出了兩人合奏的默契和云龍曲中的情味。她開始自失起來: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在意身邊這個男子;她覺得自己正慢慢陷入一個無底的深淵,只因為谷底有他明媚的笑臉。她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感到害怕,她只是京城的過客,等到戰(zhàn)局穩(wěn)定,她們姐妹就要回去了。在這繁華如錦的京城,留下的也許只有這一季的未了花事和今日的心潮微動。
好在紫冰對這首曲子爛熟于心,她的分心并沒有影響曲子的吹奏。但仍是被云龍聽出了微瑕:“曲中這樣美好的意境怎么讓你跑了神呢?”
紫冰這時覺得眼睛看不見反而也可以避免不少尷尬,一抹慶幸的笑意沒過唇邊:“曲有誤,周郎顧。真是好耳力!”
“慚愧!我傷痛未愈,音調(diào)時有凝滯?!?br/> “是啊,你該好好養(yǎng)傷才是。品簫也不在這一時?!?br/> “是。你剛剛想什么呢?”
云龍這一問卻讓紫冰有些無備,嗯了兩聲才說:“想姐姐了?!痹讫垊偘参苛艘粌删溆直蛔媳驍啵骸坝行隽?,我想回房去。”
“我扶你下去。”
“不用。”說著自己就轉(zhuǎn)身摸索著走下假山,剛走幾步,就聽見葉夫人頗有不悅的聲音:“紫冰,你的傷沒好,怎么能在這里吹風(fēng)呢。霽雪帶紫冰回去?!币婌V雪不在,就用尖利的聲音喊道:“霽雪,霽雪。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
紫冰忙解釋道:“夫人不要怪霽雪,是我讓她做別的去了?!?br/> 葉夫人并不做聲,待霽雪來到跟前,訓(xùn)道:“你跑到哪兒去了?”
霽雪說:“姑娘說不用照顧了,讓我先歇著?!?br/> 葉夫人大怒:“歇著!你倒成了主子了!我今兒非教訓(xùn)你不可?!?br/> 紫冰忙躬身施禮:“夫人,是我的錯,不怪霽雪?!?br/> “娘,你這是做什么?是我讓霽雪歇著的?!?br/> 蘭馨見狀搖著葉夫人的胳膊說:“姑媽,什么大事似的。用得著罰這個、罰那個的。姑媽——”
“算了,走吧!”
霽雪扶著紫冰先走了。云龍也要走,被他母親叫住了:“云龍,你看你,一點公子的樣子都沒有。我真后悔你爹把你送去學(xué)藝?!痹讫埡懿灰詾槿唬骸澳铮还芄痈缡裁礃?,我就這個樣!”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蘭馨咯咯地笑,葉夫人瞪她一眼:“笑!笑!你還笑得出來?有人都快把你的夫君搶走了!”蘭馨反而笑得更厲害了。葉夫人有些惱怒:“笑笑笑!你笑的什么?”好容易蘭馨止住了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笑姑媽你瞎操心。哈哈哈哈……”葉夫人生氣地甩袖而去,留下蘭馨依然在那兒笑得不能自已。
此后幾日,紫冰便不愿輕易出門,就連云龍來看她,三次她也有兩次推脫著身體困倦不見。幸而老天很作美,一連幾天的大雨,省了她許多不出門的口舌。雖然長日窩在房里,紫冰對府內(nèi)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
窗外丫環(huán)們嘰嘰喳喳的討論不時飄進(jìn)她的耳朵。葉夫人開始忙著給云龍張羅婚事了,候選人多半是朝中大臣的千金。紫冰心中不免惋惜,不為自己,而為云龍。她覺得這樣以攀附王府為目的的結(jié)親,縱然這些女子品行出眾,夾雜了權(quán)勢的因素,終不及原本情意的美好了。后來又聽說葉夫人很中意蘭馨,紫冰才放了心。除了蘭馨純良可愛,還有就是他們之間沒有太多旁的雜質(zhì),兩人是配得上的。
終于,多日的陰雨被放晴的藍(lán)天趕走了。
“今兒天好,姑娘出去走走吧。”霽雪見外頭碧空澄澈,空氣也濕潤清爽,勸道。
“躺了好幾天,倒不愿出門了。你去轉(zhuǎn)轉(zhuǎn)吧,不用管我?!?br/> “姑娘這樣怕是越躺越?jīng)]勁兒,還是出去接接地氣吧?!闭f著就給紫冰整衣穿鞋。紫冰經(jīng)不住她的盛情,只得出門。
剛走了一段路,碰上兩個丫環(huán)端著托盤過來:“霽雪姐姐。”
“沒事兒,你去吧。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弊媳疽忪V雪去忙,自己就在一旁石凳上坐定了。
“好,姑娘稍坐坐?!膘V雪轉(zhuǎn)臉問小丫環(huán)們,“什么事???”
“姐姐不知道。夫人正給公子議婚事,說給公子換頂新帳子圖個喜氣??墒悄闱?,這幾頂公子都不喜歡,硬不讓換。姐姐說公子喜歡什么花色的?”
霽雪掃了一遍說:“這些都太花太鬧,公子怎么會喜歡呢?依我說用玉色或天水色繡松竹的帳子就好?!?br/> “還是姐姐明白公子心意。多謝姐姐!”小丫頭歡天喜地答謝,又湊近問道:“姐姐,你說公子會喜歡哪家的姑娘?”
“公子自然有決斷。”
小丫頭仍不死心:“我聽說公子連那些生辰庚帖看都沒看一眼,全給退回來了?!绷硪粋€也湊趣道:“公子不會是喜歡表姑娘吧?!?br/> “這不是咱們操心的事。你們?nèi)ッΠ伞!膘V雪不等她們再答話就轉(zhuǎn)身扶起紫冰,“姑娘,我們走吧?!?br/> 紫冰贊許道:“你好像甚少參與這樣的討論。”
“公子對霽雪有大恩,我怎能在背后嚼恩公的舌根呢。”霽雪真心謙和道。
紫冰撲哧笑了:“恩公?說的你們公子倒好像老了幾十歲?!膘V雪并不在意紫冰的取笑,解釋道:“姑娘不知道,我家公子對我也有十來年的恩情了。”
“哦?”
“那一年公子才九歲,王爺派人送他去長白山學(xué)藝。在路上救了我。”
“你當(dāng)時多大?”紫冰頓時心生憐惜。
“我也不記得了。小時候為躲戰(zhàn)亂,一家人就到處輾轉(zhuǎn)。后來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就剩下我自己,在雪地里快要餓死了,是公子碰巧救了我?!?br/> 紫冰撫著霽雪攙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算是安慰:“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是啊。公子救我那天大雪初晴,就給我起名字叫霽雪。”
“難為你了。也難怪你這樣了解他的喜好,原是跟隨多年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