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五年。
李龍淺,名字起的氣派,壓根就不像是一個小山村里面的孩子應(yīng)該有的名字,至于模樣,生的也算是俊俏,只可惜是個窮人的命,人家都說名字里面帶龍的以后都能成大事,每每聽到這話,李龍淺都會撇嘴罵一句,這他娘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有的時候他倒是挺羨慕店中其他小二的名字,比如二狗鐵蛋這類,最起碼人家名字喊起來順嘴,掌柜的有事沒事也愛多招呼幾聲,可李龍淺這個名字則不然,掌柜的嫌棄喊著繞嘴,只有其他伙計都不在的時候掌柜的才會不耐煩的喊上一聲。李龍淺過了今年除夕剛好十八,在這個生意還算湊合的小客棧里面足足做了三年端茶送水的活兒,雖然掙不到什么大錢,但是每個月拿幾塊碎銀子夠他吃喝,他也就知足了,李龍淺沒什么遠(yuǎn)大的抱負(fù),他覺得那都是手眼通天的世家子弟或是商人家中的富貴公子該有的玩意兒,他這樣的,不配。
李龍淺自打記事開始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長什么樣,所以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從石頭縫子里面蹦出來的,然后正好被老奴撿到了,所以他才活了下來,但是每當(dāng)李龍淺這么想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傻大個流著鼻涕沖著他喊道:“哥,咱是有爹娘的人。”
這個癡癡傻傻的傻大個便是李龍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李虎平。
李虎平這個名字雖不及李龍淺氣派,但是也給人一種名門將后的感覺,只可惜李虎平偏偏就是個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的傻大個,除了這個傻大個以外,李龍淺家中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撿到李龍淺的那個老奴。
老奴其實原名不叫老奴,只不過他自己經(jīng)常這么稱呼自己,后來喊著喊著李龍淺跟李虎平兄弟倆也就這么喊了,在李龍淺的眼中老奴是一個連自己名字都能忘記的怪人,雖然他骨瘦如柴,但是力氣卻大得很,李龍淺曾經(jīng)見過老奴一個人跟樹林子里面跟熊瞎子打架,戰(zhàn)且不提誰輸誰贏,光是這份勇氣,李龍淺都得喊一個服字。
只不過這件事說出去都以為李龍淺吹牛,李龍淺也就再也沒有提過此事,不過在他眼中老奴肯定是個厲害的角色。
李龍淺十歲之間,就是跟著自己的傻弟弟還有這個老奴相依為命,李龍淺現(xiàn)在想想原來的日子,也算是過的安逸,平日里就是靠著老奴在街上乞討或擺攤下棋掙來的錢過日子,雖然飯吃的沒骨氣,但是最起碼不用煩心,米缸里面的米還剩下多少。
可是就在李龍淺十歲的那年,老奴帶著李虎平出去了一次,從哪以后李龍淺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鼻涕流到下巴也不知道伸手擦一擦的傻弟弟,老奴說李虎平丟了,李龍淺不信,開始李龍淺以為是家里沒米,老奴拿著弟弟換了兩斗米,可是后來李龍淺信了,因為李虎平丟了以后,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愣是哭了三天三夜,每每到了三更天的時候,睡夢中的李龍淺都會聽到老奴那時有時時無的哭泣聲,那個時候的李龍淺想不明白,我弟弟丟了,為何你卻哭的如此撕心裂肺。
再后來老奴不哭了,開始教李龍淺練劍,一把幾乎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桃木劍成為了李龍淺小時唯一一個玩伴,從練劍開始,李龍淺就覺得老奴不那么順眼了,每天就知道板著個滿是皺紋的臭臉,嘴上永遠(yuǎn)都是那句:“今天練劍了嗎?”
每當(dāng)練劍累了的時候,李龍淺都會在背地里詛咒這個老東西趕緊死,后來老奴真的死了。
老奴說要教李龍淺七招劍式,可是偏偏就教到了第三招,骨瘦如柴的老奴死了,老奴人奇怪,死的也奇怪,李龍淺竟然想不起老奴究竟是怎么死的,老奴死的那個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李龍淺記不清了。
但是后來李龍淺每次看見桃木劍的時候,都會撇著大嘴罵一句:“說話不算數(shù)的老東西!”
老奴走了之后,只給李龍淺留下了一本殘破的劍譜,以及那把早已看不出顏色的木劍。
村里面的人知道老奴走了以后,特意給老奴找了一個落土的地方,還順帶著買了一口棺材,那口棺材可能是老奴這輩子最氣派的東西了吧。下葬的那天,是一個密云密布的大雨天,老奴被人埋進(jìn)了土里,李龍淺看著老奴的棺材沒有流一滴眼淚,就連平日跟老奴關(guān)系不錯的村民都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可跟老奴相依為命十多年的李龍淺卻一滴眼淚沒掉,李龍淺覺得自己可能天生就不會哭,弟弟丟了沒哭,老奴走了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