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守寒窯十八載
虞歡把喬易白帶到了公寓門口,又從他身上找出鑰匙,然后把他放墻邊靠著,自己先開了門。
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喬易白家布置得十分簡潔,只有幾樣必要的家具,乍一看顯得大且空曠。玄關處更是空空蕩蕩,連個鞋架都沒有,只隨意擺著一雙拖鞋。
喬易白在這邊的公寓平時不會有人過來,他自己又是個萬事從簡的人,從小到大除了一個虞歡也沒別的愛好,是以公寓里除了必要用到的,桌子、椅子、電冰箱之類的常見物品,其他倒真沒再置辦什么。加上他也沒有料到這么快就能把虞歡“請”到自己家來,就還沒來得及做更多的準備。
前幾天王澤過來教他疊被子,看到連雙拖鞋都沒得穿,還小小地抗議了一下,放話說“要么拖鞋歸我,要么我就站門口”。
當然,最后他還是沒有勇氣抗爭到底,自己脫了鞋子光腳上了。
和喬易白較為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的潔癖不允許他和別人共享一雙拖鞋。
然而虞歡并不知道這些。也無怪乎她不知道,從始至終,喬易白沒有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過任何一點點潔癖的影子。
什么都不知道且無所畏懼的虞歡,毫無壓力地霸占了喬易白的拖鞋,脫了對方的鞋就把他往沙發(fā)邊帶。
從給他脫鞋到把他帶進屋按在沙發(fā)上,再到把他兩條長腿搬上去讓他躺好。喬易白一直是乖乖巧巧的樣子,只在虞歡穿鞋的時候盯著她腳上的拖鞋看了一會兒,眼睛亮閃閃的。
見他不吵不鬧,似乎沒什么可操心的了,安全把人送到家的虞歡覺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于是,她看著喬易白道:“行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br/>
剛走兩步就感覺手腕被人拽住了。
虞歡回頭,就看見喬易白偏頭將她望著,癟著嘴,一副快哭的樣子:“你怎么說走就走的啊……”
虞歡:?
不然呢?我留下來過年嗎?
喬易白沒有得到回答,又把頭偏回去望著天花板,眼神里帶著小哀怨,小聲嘟囔:“每次都這樣……”
每次?
虞歡對這個措辭有點疑惑。她轉回來蹲在喬易白身前,走近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此刻喬易白的眼睛泛著水汽,眼角竟還有些微微泛紅。
虞歡莫名就有些心虛,感覺好像自己欺負了他似的,奇異的是,自己對這種感覺竟然還十分熟悉。
就好像,這樣的情形已經上演過很多次一樣。
虞歡按下心中奇怪的思緒,問喬易白:“你說的每次……還有哪次?”
這次喬易白沒回答,他先握著虞歡的手腕借力,晃晃悠悠地起身,然后像只無尾熊一樣摟住虞歡的腰,又把腦袋擱在她頸窩里,還頗認真地蹭了兩下。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卻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虞歡問不到緣由,又被他蹭得頸窩癢癢,當下放棄跟一個醉鬼討論,見他僅穿著夏季的薄襪站在地板上,順手就摸到茶幾上的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了點。她拍了拍他的后頸子,提醒道:“地上涼?!?br/>
喬易白依舊哼哼唧唧的,這次倒是讓人聽出了幾個字來。
他說的是:“我就踩?!闭f著還拿右腳在地上小幅度地摩擦起來。
虞歡:“……”
呵。
讓你踩。
反正涼的不是我。
正準備把他扒下來,讓他和地板再來個臉對臉的摩擦,虞歡手還沒動,就聽見喬易白接著說:“你不走我就不踩了?!?br/>
虞歡:“……”閣下幾歲?
她有點想笑,但還是一本正經地回他:“好,我不走?!?br/>
喬易白果然就不磨了。他頓在原地好一會兒,似乎又想起剛剛說不踩地板的,猶豫了一下,遲疑地松開環(huán)住虞歡腰的手,往上挪了挪換到脖子上,似乎想就著這個姿勢雙腳離地,掛在虞歡身上。
虞歡:“……”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喬易白……
饒是虞歡從小身手了得,也自認還承受不起一個一米八幾的頸部掛件。她連忙把他扒下來再次按在沙發(fā)上。
想著既然都送回來了,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像是能乖乖休息的,再一瞅沙發(fā)上連個薄被都沒有,虞歡再次將他扶好,準備先送他去臥室的床上。
自己可以等他睡著了再走。虞歡認命地想。
喬易白的臥室并沒有上鎖,虞歡推開門,里面是簡單的灰色系裝修,看著清清爽爽的。他房間里的東西依然不多,看上去十分整潔,也正因為這樣,窗邊一張書桌上的錄音設備才會尤其顯眼。
電腦、聲卡、麥克風、監(jiān)聽耳機等設備一應俱全,虞歡仔細一看,嘖,配置還都挺高。
呵呵。
這下人證、物證都有了。
虞歡眼珠子一轉,想起這兩天喬易白卡住的那段情節(jié),再看看他此刻喝醉了傻兮兮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助他度過瓶頸的好機會。
連續(xù)幾天玉白狀態(tài)都一反常態(tài)的不好,這幾天公會的人雖然表面很輕松,其實心里也是有些著急且替他擔心的。
前幾天她家茶色老大還悄悄地在qq上戳她,問她是不是和玉白鬧矛盾了。虞歡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和玉白在公會許多人眼里,已經發(fā)展到了“對對方影響極大”的關系。
嘗試著開了喬易白的電腦,很快就開機成功,沒有密碼。
防范意識真低,虞歡在心里嘆口氣。卻不知道除了她,基本沒有人能這么輕易地碰喬易白的東西。
說干就干,虞歡打開軟件,調好設備,接著把喬易白拽過來,讓他在椅子上坐著,自己站在一邊輕聲哄:“哭一個唄,喬小白,哭出聲的那種。”
喬易白眨著水汪汪的眼睛,一臉茫然。
虞歡繼續(xù)哄:“哭好了給你買糖吃?!?br/>
喬易白繼續(xù)眨眼,無聲抗議。
虞歡:“你不哭我就走了……”
喬易白一聽虞歡要走,趕緊伸手拽住她的衣擺,仰著頭眼巴巴地將她望著,活像只還沒斷奶的小狗。
虞歡被這么一望,覺得怪萌的同時又有那么點兒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與喬易白四目相對,腦子里不知道哪根弦被人一彈,“噌”的一聲,一句“不哭脫你褲子”脫口而出。
剛說完虞歡就后悔了,這話是鄰居叔叔拿來嚇小兒子的。
虞歡上初中的時候,鄰居家的小孩兒才六七歲,每回小孩兒要撒潑打滾鬧起來,大叔就假裝很兇的樣子,惡狠狠說:“再鬧!再鬧打你屁股,丟大街上去!”
每當這時,小孩兒就護著屁股縮到一邊,也就真顧不得鬧了。
虞歡聽慣了這句話,小時候也對別的小孩兒說過幾次。從小沒覺得有什么,這個時候對喬易白一說,倒生出了一絲尷尬來。
說起來……這句話,自己還對誰說過來著?
小時候被虞歡訓過的小孩兒數不勝數,虞歡一時也想不起來是對誰說過,暫且就放在一邊。又想著還好對方喝醉了不清醒,不如就這么揭過去,想必他睡一覺醒來就忘得差不多了。這么一想,也就不打算讓他再錄那個醉酒痛哭的音頻了。
誰知道虞歡這邊放棄了,那邊喬易白卻愣了愣,緊接著哭聲起得猝不及防。
從一開始的小聲啜泣到后來抑制不住地不停哽咽,再后來又把腿挪到了椅子上,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就這么蜷在一張老板椅上,抱著膝蓋邊哭邊控訴,每說完一句話還要打個小嗝。
“你就會說空話,嗝……”
“有……有本事,你……你動手啊,嗝……”
“誰……誰跑誰小狗,嗝……”
“你就是個騙子,嗝……”
“嚶嚶嚶,嗝……”
說到最后,他竟然還帶起了自編的唱腔——
“可憐我……苦守寒窯……十八載……負心人嗝……一去……不復返……”
虞歡:“……”
新世界的大門打開得猝不及防,虞歡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
在喬易白之前,虞歡并不是沒有見過男生哭,但那些都是她曾經的“手下”,一幫小蘿卜頭在別的蘿卜頭那兒受了欺負,就到虞歡這兒來哭。這些人一般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鼻涕泡兒吹起來又癟下去,整張臉臟兮兮的??炊嗔诉@樣場景的虞歡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為了避免弄得這么難看,這輩子她流血不流淚。
然而這次的喬易白,卻用行動刷新了虞歡對“哭”這個詞的認知。
他哭起來真好看呀。虞歡想。
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也濕漉漉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只剛出生的小鹿,單純無害。
虞歡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她忽然不想再繼續(xù)磨磨蹭蹭了。
此時喬易白已經哭了好一會兒了,且?guī)缀跻呀浀搅耸瘴搽A段,只斷斷續(xù)續(xù)地吸著鼻子。
虞歡湊過去摸他的頭,光明正大地套話:“喬小白,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喬易白似乎愣了一下,抽噎著回:“不……不喜歡,你都有別的‘狗子’了?!?br/>
虞歡:別的就算了,“狗子”是什么鬼?
沒等她問,喬易白繼續(xù)抽噎著控訴:“你說有喜歡的人了,嗚……”
虞歡想起自己在yy上跟他說的話,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玉白就是他,想來他是誤會了??此坪跤忠蕹鰜?,虞歡趕緊打住,問:“所以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還……還是喜歡……”喬易白把膝蓋抱得更緊了,還把頭埋了進去,整個人縮成了一個團子,確認視線里沒人了,才語氣悶悶地接著道,“我……我也沒有辦法呀,你別,別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