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從未生過病。
一直以來,在日之呼吸的加持下,無論他身為人類還是半妖,都沒在“健康”這一塊出過問題。生病沒有,重傷亦無。
就連異常棘手的半妖體質(zhì)也在呼吸法的長期調(diào)節(jié)下得到了改善,甚至完美兼容了妖怪與人類的力量。
按理,生病發(fā)燒輪不到他??墒聦嵤撬粌H病了,還燒得滾燙。
“兄長……”吐息逐漸沉重,緣一身上泛起不正常的酡紅。
殺生丸垂眸,伸手撩開幼崽的額發(fā)。微涼的手指蹭上孩子的前額,源源不斷的熱量從接觸處傳來,讓他頓住了動作。
一時間,殺生丸確實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身為純血大妖,他沒有生過病??v使是在母親嚴(yán)苛的要求下吃了十年毒物,身上再不適也會在半天內(nèi)恢復(fù)。
而在全面激活大妖血脈后,哪怕是與父親對戰(zhàn)重傷,他也能很快復(fù)原。如半妖這般發(fā)燒的經(jīng)歷,他不曾有。
果然,只繼承了白犬一半的血脈,到底不如純正的白犬。
不過是一晚上沒蓋被子,居然凍病了……
“冥加?!睔⑸鑶镜?。
既然半妖說冥加對他極好,那冥加應(yīng)該知道半妖的身體情況。以前生病怎么治,現(xiàn)在就怎么治。如此,冥加勉強還有點用,倒不算太廢物。
“治好他?!?br/>
冥加:……
“殺、殺生丸少爺,我不會治?。 壁ぜ游弩w投地,跪得十分標(biāo)準(zhǔn),“我從沒見過犬夜叉少爺生病,他這是第一次!”
殺生丸:……
“去找草藥?!?br/>
冥加冷汗直流:“可是少爺并不是人類,我不知道用了人類的草藥后,對少爺是好還是壞,萬一病情更重了就不妙了!”
這不行那不行,看來這只小妖怪留著也無用。
殺生丸的毒華爪熒光閃爍,不祥的妖氣流瀉。很明顯,小跳蚤要是不給出個方案,估計馬上要被熔了。
“冥加,我見不得沒用的仆從?!?br/>
冥加求生欲拉滿:“殺生丸少爺,因為少爺是半妖的緣故,所以很多用于人類和妖怪的草藥,他或許都不能用。而且,半妖在年幼時很容易夭折,十個里只可能留下一個?!?br/>
“你的遺言就是這些廢話?”
“大人!”冥加瑟瑟發(fā)抖,“我的意思是少爺病了一定要慎重,必須找對人治療,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我們?nèi)缃裨谖洳?,距離犬山不遠(yuǎn),要不……”
他悄悄抬眼,就見殺生丸的臉色變得極為恐怖。
“我?guī)ё吡四莻€女人的孩子,再還回去一個快病死的半妖?”殺生丸用絨尾卷起緣一,把孩子托起放在臂彎里,“是想告訴人類,成年白犬無法庇護(hù)一只半妖嗎?”
簡直是把白犬的面子扔給人類踩!
聞言,冥加倒是緩了一口氣。雖然他干啥啥不行,但好歹還有活了幾百年的閱歷。
他想指給殺生丸的路并不是這一條,可為了能讓殺生丸接受,他不得不拋出一個最差的選項。
很好,有了犬山作對比,相信這位大少爺不會再推脫別的了。
“殺生丸少爺,還有三個地方有精通醫(yī)術(shù)的人?!壁ぜ拥?,“一個是西國?!痹偃映鰝€差選項,“二是妖怪市町,三是擁有巫女的村落?!?br/>
殺生丸不語,他不會帶半妖回西國。這么一來,他只能在妖怪市町與人類村落中做出選擇。
可比起前者,似乎后者更安全一些。畢竟,朔月將近。
【半妖極易夭折,十不存一……】
絨尾慢慢拉長,妖云騰起。殺生丸低頭看了幼崽一眼,道:“巫女嗎?”
他分辨著風(fēng)帶來的味道,朝最近的人類村落飛去。
“殺生丸少爺,找人治病千萬不要動手??!”操碎了心。
冥加人小力微,既拖不動羽毛大氅,也無法讓獄門疆開門撈點銀判給少爺們緊急送去。他只能目送狗兄弟遠(yuǎn)去,再在原地長吁短嘆。
其實去犬山是最好的選擇……
鬼殺隊的當(dāng)主產(chǎn)屋敷真已與三島家主聯(lián)合,屬于鬼殺隊的部分術(shù)士、巫女和神官也在犬山落腳,若是把少爺送去,多半是能治好。
但想到殺生丸去犬山會遇上十六夜的事,那畫面太兇殘他完全不敢看。
“少爺啊,你可得好起來。以殺生丸少爺?shù)钠猓阋怯袀€三長兩短,冥加就要跟著殉葬了。”
老爺啊,你的長子這脾氣不知道隨了誰?
……
殺生丸是第一次抱幼崽。
除了體感有點新奇,姿勢還有點僵硬。
幼崽尚小,不足四歲,落在臂彎里幾乎沒有重量。又因孩子有三百多塊骨頭,渾身綿軟得很,殺生丸只覺得自己抱著一個小肉團(tuán),脆弱到發(fā)指的地步。
再沒有此刻更能讓殺生丸意識到“幼崽”意味著什么了。
這確實是一種極易夭折的小東西。
即使半妖的刀術(shù)再強,表現(xiàn)得再成熟,他也僅是一只幼崽而已。
是——區(qū)區(qū)一場病痛就能帶走的弱者。
“兄長,好渴……”緣一喃喃道,“水……”
殺生丸的絨尾翻卷,將幼崽兜頭兜腦地罩住。接著,他一下子拔升了速度,朝有著靈力波動的人類村落飛去。
以他對人類的了解,他們對妖怪極為畏懼。如他這般的大妖落地,人類八成會拿起鋤頭和木棍,聯(lián)合起來驅(qū)逐他。
換在平日,他會一鞭子帶走這群冒犯者。不,在平時,他根本不會靠近人類聚居的地方。但現(xiàn)在……
殺生丸落在人類的村落里,看著人類種地的種地,修屋的修屋,就是沒人拿起鋤頭做防備。這些人類只是看了他幾眼,復(fù)又專注于手頭的工作,一副對妖怪見怪不怪的樣子。
從萬人焦點淪為無人矚目,僅是一個落地的時間。
殺生丸:……
“妖怪又來了,快去叫巫女夕。”一位和藹的老頭吩咐完孩子,蹣跚著朝大妖走來,“這位大人,我們最近都有好好翻曬屋頂,村里沒有鬼出現(xiàn)呢?!?br/>
“多虧你們拆了屋頂,才找出躲在村里吃人的惡鬼,真是幫了大忙啊?!?br/>
殺生丸:……
他對人類沒有話講,大致知道了前因,便心安理得地摘取“后果”。
借著無名妖怪拆屋頂?shù)谋憷?,他抱著半妖見到了這個村落的現(xiàn)役巫女。
沒多說什么,在確定對方?jīng)]殺氣后,殺生丸包裹著半邊身子的絨尾松開,露出他臂彎里的幼崽。
半妖蜷成一團(tuán),渾身滾燙,燒得神志不清。
“治好他,巫女?!?br/>
巫女夕掃過殺生丸,再看向緣一,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大妖與之前來村落的妖怪不是一伙,照他這渾厚的妖力來看,絕不是什么善茬??墒?,當(dāng)她瞧見對方懷里的半妖時,終是打消了戒備。
是求助。
且,眼前的大妖會為一只半妖找巫女幫忙,應(yīng)該不是殺戮之輩。
只要別觸怒他就好……
“請交給我吧?!蔽着舆^緣一,正想帶他進(jìn)屋。忽地,她又對殺生丸說道,“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跟進(jìn)來?!?br/>
她到底是巫女,是人類,而半妖是半妖。若是被大妖誤會在救治時對半妖動了手腳,那么,恐怕整個村落都不會留下活口了。
如此,寧可置身在大妖的視線下治療比較好。
殺生丸沒回答,只是化作一道光離開了,仿佛對后續(xù)沒有任何興趣。
妖氣散去,夕松了一口氣。
她抱著緣一進(jìn)了屋子,將他放在草席上,開始用溫和的靈力調(diào)理他的身體。又吩咐身邊的人端來水,取來草藥,再進(jìn)行第二重治療。
“夕大人,這是……半妖?”
“半妖也會生病嗎?”
“嗯?!毕Ω嬲]道,“不要再喊‘半妖’,如果被那只大妖怪聽見了,并不是好事?!?br/>
“是?!?br/>
“也不像生病?!毕μ匠鍪?,摩挲著孩子額頭的妖紋,“他是被傷到了……被外界的力量,也被自己的力量。”
力量與力量的交融與激蕩,已經(jīng)超過了這個孩子在幼年時能承受的極限。
若是好生照顧,倒也不至于生病。但看這孩子的模樣,大抵是受了涼。所幸,救治半妖不算難,草藥也能用得上。
夕沉下心,開始研磨草藥,并朝藥中注入靈力。
“兄長……”緣一喃喃。
原來是兄弟嗎?
“兄長,為什么?”緣一蹙起眉頭,神情略顯痛苦,“巖勝兄長……”
是夢魘啊,夕的手蓋上孩子的額頭,將溫和的靈力輸入。而緣一沉浮在夢境深處,像是跨過了生死的交界,被喚到了另一個地方。
他不知身在何處,卻能清晰地聽見巖勝的聲音,也能看見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影像。
他看見一名鬼女輕彈三味,鏗一聲響,用血鬼術(shù)造出了一座“無限城”。
它為異空間,能隨著三味弦的節(jié)奏變幻位置,若是使用得當(dāng),足以把鬼殺隊玩弄于股掌之間。
而事實正是如此,它分隔了鬼殺隊的成員,讓他們與上弦交手。水柱對上了上弦三,蟲柱對上了上弦二,而會雷之呼吸的少年對上了他變鬼的師兄……
緣一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里,他摸不到說不出,只能循著一點靈光飄向想去的方向。
許久之后,他在這座無限城里看見了巖勝……
紅黑相間的大馬尾,六只眼睛與佩刀。是他曾在血月下見過的模樣,一點沒變。
此刻,他正狂肆地釋放月之呼吸,用曾經(jīng)斬殺惡鬼的日輪刀劈向鬼殺隊的獵鬼者。
鮮血飛濺,火花四射,風(fēng)之呼吸與巖之呼吸交錯而過,兩名實力強大的獵鬼者死死攔住巖勝,卻到底敵不過巖勝的反擊。
不論是刀術(shù)還是體術(shù),他們終是相差巖勝太遠(yuǎn)。畢竟,巖勝曾是與他切磋最多的人……
“兄長,住手吧?!本壱怀斐鍪?,手卻穿過了對方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