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黑暗,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
唐柏感覺自己在動,又感覺自己一直都是靜止的;這是一種很矛盾又真實的感覺。
恍恍惚惚,時睡時醒;他以為自己成為了一粒種子,被深埋在大地之中;也許有一天會鉆出地面,成為一棵野草,被所有人遺棄于路邊。他曾幻想自己是一朵花,春天里綻放,春天里凋落,不見夏雨,不見秋涼,更不見冬雪,他希望自己的世界只有溫暖。如果可以,唐柏還想成為一棵大樹,把根扎在大地,傲立于天地間。
直到有一天,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伴隨著包裹著他的海洋從一個神秘的出口滑出,他看到了光:七彩的光。他用盡了所有力氣睜開雙眼,才發(fā)現(xiàn)眼睛睜得越大,世界的色彩就越淡,最后變成了一片熾白,那么的剌眼,像針一樣,扎得眼睛很痛。
這也許就是世界的本質(zhì),看得越清楚,傷害就越大。
他突然感覺到窒息,喉嚨像被堵塞了一般,不能呼喊,也不能呼吸;他覺得自己又快要沉淪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也許,自己是一朵另類的曇花,來到世間,不是綻放自己,而是為了看到開始的那縷七彩的光!
他很奇怪,心很平靜,哪怕面對死亡。
也許并不是沒有恐懼,只不過感覺生命的輪回并不復(fù)雜。
一股輕柔的力量從后背涌來,像上帝的手在輕撫他的后背,然后聲帶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氣流沖開,然后他聽到了自己嘹亮的哭聲。
有人說:“生命誕生的第一次啼哭是感覺到了世間的苦難,因‘苦’而‘哭’,哭與苦,不過是音節(jié)不同而以!”
而他,其實只是想呼吸!
當空氣與呼吸成了一個循環(huán),就像打開了身體的寶藏,感官變得十分敏銳,他聽到了聲音,聞到了各種氣味,嘴里似乎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他的思想,他的靈魂,瞬間融入了另一個陌生的身體之中。
這個身體那么幼少,那么虛弱,怎么能裝得下他那成熟的靈魂?
強忍著剌眼的光,他再次睜開了眼,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婦人正在探究自己兩腿之間的秘密,然后他看到這個老婦人眉開眼笑說的著什么。
這是一種陌生的語言,頓挫之間,帶著一股子奇特的韻味。
唐柏聽不懂,但他忍不住想猜。
人類彼此的溝通,最原始的時代應(yīng)該是肢體表達,聲音只是輔助關(guān)系。當時間久了,人類發(fā)現(xiàn)語言更能簡單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于是拋棄了復(fù)雜的肢體語言。
人類的進步,就是用簡單代替復(fù)雜。
唐柏能從婦人的肢體語言明白她所表達的意思。
老婦人略有些粗糙的手,一邊說話一邊比劃,偶爾用手指挑逗著唐柏多出的把兒,唐柏能感覺到兩種不同的肌膚摩擦。
屋中還有四五人,都是女子,著裝簡樸怪異,似是婢女丫鬟,有的端盆,有的倒水,忙得不可開交。
錦床之上,躺著一個靚麗的女子,雙目正朝自己望來,她臉色蒼白,充滿疲倦,但她的眼中含帶著一種讓唐柏陌生又親切的情感,讓他感覺到溫暖緊張。
這是什么地方?
唐柏好奇、茫然,思緒像開閘的水,瞬間奔湧而出,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并不快樂的一生,一點一滴,像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那些曾經(jīng)被遺忘的畫面,此時也變得清晰起來;他想到了馬東梅,想起那個拿著酒瓶砸破自己腦袋、用刀刺進自己身體的男人;他還想起了雙江橋邊那個算命的道士,不知為什么,那張清瘦而蒼老的臉,清晰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生命重新開始,就像一個圓,不知從何而來,不知歸去何方,起點亦是終點,一切只是在不斷的循環(huán)。
也許這就是佛家說的輪回。
耳邊傳來女子虛弱的呢吶,他看到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子,像對自己在說些什么。
這就是自己的母親嗎?她看起來很虛弱。
孔老夫子說‘人之初,性本善’,唐柏感覺這話一點也不對;他覺得生命的開始,就是在她人的鮮血與痛苦中誕生的,哪來的善!
他好奇的朝四周看去,屋中布置典雅,墻上掛有帛畫,色彩鮮艷,其中一幅畫著一個女子,云鬟端正,姿容美秀,形態(tài)相貌,與床上的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屋中還有銅鏡臺,箱柜衣架,地面鋪了張大地氈,色彩素凈,在靠窗的木幾上,擺放著一把弦琴,邊上還有個小銅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