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捂著生疼的腰，揣著還砰砰亂跳的心臟往里走，走到門房前剛抬起一腳還沒邁進(jìn)去，突然聽見楚楚比剛才還清亮的一嗓子。
　　
　　“皇上萬歲！”
　　
　　接著就有轎輦著地馬蹄停落的聲音。
　　
　　今兒刑部要審的這案子據(jù)說牽扯皇室宗親，安王爺都要親自出面，皇上臨時要來監(jiān)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這小姑娘能得景翊安排可能也是個見過世面的。
　　
　　老頭兒來不及細(xì)想拔腿就奔出去，一著急邁過大門檻的時候又絆了一跤，來不及爬起來就直接跪在地上，也跟著聲如洪鐘地喊了一嗓子，“皇上萬歲萬萬歲！”
　　
　　跪了半晌沒聽見人聲，老頭兒大著膽子抬起點(diǎn)兒頭來往臺階下面瞄了一眼，差點(diǎn)兒當(dāng)場背過去。
　　
　　楚楚一本正經(jīng)像模像樣地埋頭跪在道中間，對面落的明明是安王爺?shù)霓I子，安王府的兩員大將正跨在馬上擎著燈籠抬著頭一臉黑線地瞅著他。
　　
　　這張老臉今兒就這么丟得一點(diǎn)兒不剩了……
　　
　　老頭兒趕緊爬起來，一瘸一拐走下臺階，黑著臉把楚楚一把揪了起來，沖著轎子連聲道，“野丫頭不懂事兒，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轎子里的人一點(diǎn)兒動靜也沒出，抬轎子的直接把轎子抬上了臺階抬進(jìn)刑部大門，倆騎馬的打馬往后門繞去了。
　　
　　這些人都在眼前消失了，老頭兒還在魂飛魄散中，楚楚一句話就把他的魂兒全扯回來了。
　　
　　“那不是皇上??？”
　　
　　“你打哪兒看出來那個是皇上??！”
　　
　　“金頂小轎蓮花燈，高頭大馬并駕行，董先生就是這么說的……你不也喊皇上萬歲了嘛，還喊的萬歲萬萬歲呢！”
　　
　　“姑奶奶你可閉嘴吧！”
　　
　　吳江進(jìn)門的時候，蕭瑾瑜正坐在屋里捧著那杯剛沖進(jìn)去熱水葉子還沒全展開的茶，等著刑部書吏把待會兒開審的那件案子的相關(guān)文書一樣樣理好拿過來。
　　
　　昨天景翊走了之后他又在三思閣忙了一個通宵，沒來得及處理臉上的傷，所以他這張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今兒看起來格外熱鬧。
　　
　　別人什么反應(yīng)吳江不知道，反正他這會兒是快憋出內(nèi)傷了。
　　
　　“王爺，問清楚了，那姑娘叫楚楚，今年十七，是從蘇州紫竹縣楚水鎮(zhèn)來考仵作的?！?br/>　　
　　蕭瑾瑜輕蹙眉頭，“就招兩個仵作補(bǔ)缺，怎么官榜都發(fā)到蘇州去了？”
　　
　　吳江搖頭，“那倒沒有。聽說京里應(yīng)考的有十六七人，京郊來的有近十人，外地的就她一個。聽說……”吳江稍稍猶豫了一下，“聽說這姑娘是景大人吩咐過的?！?br/>　　
　　蕭瑾瑜眉梢微挑，“景翊？”
　　
　　吳江點(diǎn)頭，從身上掏出幾頁紙恭恭敬敬呈給蕭瑾瑜，“這是她剛在門房填的應(yīng)考單子，請王爺過目?！?br/>　　
　　蕭瑾瑜放下茶杯，接過來信手翻著。
　　
　　那么莽撞個丫頭片子，字倒是寫得干凈秀氣。
　　
　　目光落在一行字上，蕭瑾瑜又蹙起了眉頭，“你對蘇州熟悉，可聽說紫竹縣有戶楚姓的官宦世家？”
　　
　　吳江又搖頭，“紫竹縣是個偏僻小縣，一戶稱得上官宦世家的也沒有，倒是這些年報(bào)上來的罪案不少?！?br/>　　
　　蕭瑾瑜輕輕點(diǎn)頭，把單子遞回給吳江，“已經(jīng)開考了吧？”
　　
　　“這會兒正在西驗(yàn)尸房考檢驗(yàn)。”
　　
　　“文書送來就讓他們擱在桌上?！?br/>　　
　　吳江旋即鎖起了眉頭，“王爺，葉先生再三囑咐，您絕不能……”
　　
　　蕭瑾瑜淡淡地截住吳江的話，“我知道?！?br/>　　
　　“那邊人員混雜，卑職陪您過去吧。”
　　
　　“不必，我就找景大人談幾句?！?br/>　　
　　“景大人這會兒不在驗(yàn)尸房?！?br/>　　
　　“我知道?！?br/>　　
　　楚楚覺得六扇門就是六扇門，考個仵作都比別的地方麻煩的很，進(jìn)個門就要填那么老長的一份單子。
　　
　　她本來是來得最早最先填完的，但她剛把單子填完的時候有個五十來歲的老大爺拿著紙筆湊過來，說識字不多，求她幫忙給填填。
　　
　　楚楚打小愿意幫人，可極少有人愿意找她幫忙，老大爺這么一說她就干干脆脆應(yīng)下了。
　　
　　老大爺叫田七，京郊人，這大半輩子在好多衙門里都當(dāng)過仵作，參與審斷過好多大案，她爹她哥驗(yàn)過的尸體加一塊兒恐怕還趕不上人家的一個零頭，楚楚一邊替他往紙上寫一邊羨慕得兩眼直發(fā)光，一口一個“七叔”地喊他。
　　
　　等楚楚幫田七填完應(yīng)考單子，一邊聽他零零碎碎念叨著京里的事兒一邊趕到西驗(yàn)尸房的時候墻根底下已經(jīng)站了一排人了，刑部書吏正在滿院子地喊“一號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