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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 第十三章 告白

我忽然覺得自己上門找他說理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這種人會跟你講道理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給我老老實實坦白講,到我門上,到底是所為何事?”他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因為是在家里,便只穿了身便服,天青色錦緞袍子,領(lǐng)口和袖口繡著暗底金線的蝙蝠圖案,襯得他面如冠玉,添了幾分高貴儒雅,少了幾分戾氣。
  
  畢竟是今時不同往日,小男孩也終于長成少年。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變化,就連心智上,此時的褚英也遠非當年可比。我舔舔唇,對他如今心思的細密銳利感到一陣敬畏,認真醞釀了下,才終于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緩緩問道:“你家的欣月福晉……可好?”
  
  “欣月……”他似乎想不明白我怎么會問及這么個人,抬眼沉默半晌,“欣月是誰?”
  
  我一顫,險些從炕上摔下來,臉色不禁也變了。
  
  “你這是什么話?欣月是……”我激動得站了起來,“她是天朝老爺帶來的……你阿瑪把她賞給你的,你……你……”我再也難以自制,大步走到他面前,漲紅了臉指著他,“你弄得她生不生,死不死的,居然這會子裝傻充愣反問我‘欣月是誰?’,別告訴我說你根本就不記得她這號人……”
  
  “我是不記得……”
  
  “你!”
  
  “我女人是不少……”他淡淡的瞄了我一眼,“也許是有這么個人吧,但絕對稱不上福晉……”
  
  吸氣,我氣得眼都紅了,指著他的鼻尖,破口大罵:“她不是你的福晉?你把她搞得小產(chǎn),險些丟了一條性命,你居然還這么輕描淡寫的說她不是你的福晉?”
  
  “那又如何了呢,那女人又不是我想要的!我褚英的福晉豈是隨便什么女人都能當?shù)玫??還有,她小產(chǎn)你來指責我有什么用,家里的事我從來不管,噶祿代也沒告訴我她懷孕了。反正,這要怪只怪她不好,若是安分點真能生下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或許會給她個名分,納她當小福晉?,F(xiàn)在是她自己沒那福氣,就這點子破爛事,你怪得著我嗎?”
  
  “你……”我還能說什么?我除了氣得渾身發(fā)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
  
  跟這種白癡說話,說了也是白說。
  
  我一甩袖子,氣呼呼的跳下炕。
  
  “站?。 彼蝗粡纳砗笞妨顺鰜?,在我跨出門檻前一把拖住我,我一個趔趄,撞在他胸口,他壓著怒氣說,“你答應(yīng)過不走的!又跑?你這女人總是出爾反爾!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這樣?你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跟我發(fā)脾氣?你把我當成什么人?”
  
  “我把你當成什么人?”我冷笑,“你不就快成我兒子了么?我這個做繼母的來兒子家串門子,看看兒子兒媳,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你給我閉嘴!不許你這么說!”他怒吼,抓著我胳膊的手劇烈顫抖著。
  
  “我哪里說錯了,等我和你阿瑪成親后,你不就是……”
  
  他一把將我扯進懷里,冰冷的唇狂野的吻住我,吞噬了我唇齒間逸出的驚呼。
  
  我握緊拳頭捶他,他毫不在意,勒住我的腰更加用力,我感覺頭發(fā)都快豎起來了,渾身不可抑制的哆嗦。褚英灼熱的呼吸不停的噴在我的臉上,意識在那瞬間仿佛變成空白。
  
  “不許你這么說……不許……”他抱緊我,喃喃的念著。
  
  我顫抖著,想從他懷里掙扎出來,偏他仍是抱著不放,只是固執(zhí)的說:“東哥!不要嫁給阿瑪!不要嫁給阿瑪……”
  
  “怎么不要……”我心里酸痛,又羞又氣,“這是我能決定得了的嗎?是我說不嫁就能不嫁的嗎?你們……你們一個個……何曾問過我的意思……”
  
  “東哥!東哥!”他反反復復喊我的名字,焦急中透著深刻的痛楚,他的唇像雨點般落在我的額頭、眼皮、鼻梁、雙頰……我心里一驚,意識到他的瘋狂舉動后開始拼命掙扎,他卻突然啞聲說:“東哥!嫁給我!你只屬于我……”
  
  我驚縮,頭頂撞到他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我知道?!彼皖^牢牢的看著我,眼神灼熱且?guī)е莎偪瘢@讓我不由的感到害怕,手掌撐著他胸口往后退,“我很清醒,我是認真的……”
  
  我害怕聽到他嘴里再吐出一些更加讓我不安與驚恐的話語。
  
  “不要說了!”
  
  “東哥……”
  
  我從他懷里使勁掙脫出來,呼吸紊亂,臉色煞白:“今天的事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什么都沒聽過!”
  
  “東哥!”
  
  “難道你想找死不成?”心慌意亂間,我甩手給了他一耳光,他被我打得怔住,“你救得了我嗎?就像上次在議事廳,你可曾救得了我?”我冷笑,“僅憑你一個阿哥,又能和努爾哈赤爭什么?最好還是趕緊將你那點可笑的妄想從心里連根拔掉,否則,你我今后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褚英眼眸中原本熱烈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我撇下他離開。
  
  “東哥!”他突然喊,“你并不喜歡我阿瑪,是不是?”
  
  我頓住,吸了口氣,斬釘截鐵的回答:“是?!?br/>  
  “那你……”
  
  “可那也并不代表我會喜歡你!”我快速丟下這句話,狼狽的從他身邊逃開。
  
  暖風吹在我臉上,感覺臉頰燙燙的。
  
  褚英他……居然存了這樣的心思!我從沒認真考慮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或許我心里隱約是有些知道的,但卻一直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種事情實在太過荒謬,潛意識里,我只想一直把他當作一個小弟弟,他最好永遠都不會長大!
  
  無奈的被牽扯進這個亂世中的我,不愿去涉及過多的男女私情,姑且不論這里的男人對于愛情的價值觀與我大相悖離,僅僅只要想到我在這個時空里不過是個過客,我為之堅持的信念是期待回到我原本存在的世界中去。
  
  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我,我也不屬于這里。我只是個陌生的過客……匆匆而來,而后,也會匆匆而去。
  
  欣月小產(chǎn)后下紅不止,因為她沒名沒分,加上褚英對她的態(tài)度決定了當家主母郭絡(luò)羅噶祿代對其的重視程度,結(jié)果可想而知,大阿哥府里的奴才個個都慣于見風使舵,所以全府上下都對她的存在非常漠視。這種情況自從我上回怒斥褚英后得到很大改善,他總算還有點良心,第二天讓福晉請了大夫給欣月瞧病。
  
  這之后我偶然聽一個老嬤嬤說起小產(chǎn)體虛的人需要大補,也不知道真不真,反正改善伙食吃些好的總是沒錯,于是私下里便將自己攢下的月錢叫阿濟娜去買了些補品燉了,時不時的給她送去。
  
  這一日,我才打發(fā)阿濟娜去廚房看著燉盅,忽聽廊上有人報,說是八阿哥來了。我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見著皇太極,差點都快把他給忘了——之前和孟古姐姐同住時,這孩子特別黏我,有時候晚上還不肯回孟古姐姐房里睡,非跟我一起擠在明間的炕上,但是自打我與努爾哈赤訂下婚約后搬了出來,他反倒不來找我玩了。
  
  正納悶著,皇太極的身影已一腳跨進門來。
  
  因為天熱,我僅著一件中衣,懶洋洋的在軟榻上歪著,手里輕輕搖扇納涼。他前腳進門,目光在我身上掠了一眼,倏地臉色一黑,臉拉得老長。
  
  我奇道:“怎么了?”
  
  他站著不動,面無表情,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胸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把衣襟扣上?!?br/>  
  我低頭一看,因為貪涼,我把前襟扣子解了,領(lǐng)口的肌膚袒露出來,這擱現(xiàn)代也不過就是裸了個v領(lǐng)低胸的程度。
  
  我忍不住大笑:“小鬼頭!之前還和我擠一頭睡,這會兒倒又矯情起來了……”邊笑邊把衣襟系好,從軟榻上翻身下來?!敖駜簜€不用去練箭么?”
  
  “早練完了……扈爾漢夸我射得不賴?!逼恋男∧樕习l(fā)出驕傲的光芒,我贊許的拍了拍他的額頭,腦門上凝著冰冷的珠子,一摸一手的汗。
  
  “怎么個不賴法?”
  
  “我今天射到了一只狐。”他眼睛有意無意的瞄了瞄我,我一怔,倒有些吃驚了。五歲大的小孩兒居然能射到奔跑迅疾的狐貍,這可真不簡單。
  
  “你到我這兒來,可是為了讓我也夸夸你?”
  
  “我本來是想把那狐的毛皮送你的——那可是只火狐貍!”他微微蹙起眉頭,“不過……你大概不會稀罕,我還是把它送給額涅好了?!?br/>  
  “我不稀罕?你都沒跟我提,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會稀罕了?”這孩子到底是什么邏輯思維?
  
  “你喜歡?”他斜睨著眼瞅我,“那我改天有空再給你帶過來吧……”
  
  “格格。”阿濟娜這時候小心翼翼的踱了進來,手里端著那只青花瓷的燉盅。
  
  皇太極嗅了嗅鼻子:“什么東西,這么香?”
  
  我輕笑:“是女人吃的好東西……小孩子是不能吃的。”見他不悅的拉下臉,我拿扇子拍他的頭,笑,“回去歇著吧,我這會子要換衣裳出門了?!辈泡p移腳步,忽然腦后頭皮一緊,竟是被皇太極揪住了小辮,“你還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又要去大哥家?”
  
  我一怔,這事他怎么會知道?
  
  皇太極不吭聲,突然伸手一揮,只聽“啪”地聲,那只燉盅竟被他一掌掃落地上,摔成七八片,滾燙的湯汁溢滿一室的香甜。阿濟娜措手不及的張著手傻傻的站在碎瓷面前,吶吶的說:“這……這……”
  
  “皇太極——”我勃然大怒,他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許去!”稚嫩的嗓音里居然有種迫人的強硬,雖然個子只到我的腹部,但是他仰著頭,卻無比堅定的威脅我,“不許再去那里!”
  
  “小鬼……”
  
  “你出去!”他毫不猶豫的回手一指,阿濟娜竟被他驚人的氣勢嚇住,呆呆的瞟了我一眼后,當真依著他的話走了出去。
  
  我氣得連話都不會說了,我一個大人居然被五歲的小娃娃頤指氣使,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連我的丫頭居然也懼于他的“淫威”,識時務(wù)的拋下我跑路了。
  
  “皇太極!八阿哥……”我喘了口氣,差點沒氣暈了,“鬧夠沒?耍小性也得有個限度!”最討厭這種胡攪蠻纏又淘氣驕橫的小孩子。
  
  “耍小性的人是你!”他拿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邁過殘羹湯汁,冷然道,“你接連七天都往大阿哥府里跑,自以為做得私密,誰知偏更讓人覺著你行徑鬼祟……阿瑪去了明國不假,但阿瑪不在家,不等于你和大哥就能眉來眼去沒個體統(tǒng)!”
  
  “你……你胡說什么?”
  
  “看來你笨得超出我的想象?,F(xiàn)如今連我這個啥事都不管的人都知曉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旁人?你自個兒已經(jīng)一腳踩在懸崖邊了,卻還蒙著眼繼續(xù)往前走。大福晉不過是被暫時奪了權(quán),你該慶幸這個家現(xiàn)如今她管不著了,所以才沒法抓著這件事來趁機治你的罪,但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當沒事了,你真當木柵內(nèi)的上下人等都是瞎子,看不到你進進出出?”
  
  我耳朵里嗡嗡的像是有許多小蟲子在飛,皇太極的聲音稚嫩嬌氣,但每一句話背后都透著犀利,令我震駭。我偏還嘴倔,慌張的自我辯解道:“我……我只是去送補藥給……”
  
  “誰會知道你只是去送補品給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真正有心的人,誰又會管你到底是將補品送到哪個人的手上了?你和大哥來往頻繁是事實!等阿瑪回來,你是想找死不成?死你一個笨蛋不要緊,但是拖累死了別人,你心里就爽快了么?”他冷笑,臉上有著一種陌生得令我心悸的殘酷。
  
  他才多大?為什么……為什么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竟有如此的深沉心機?我恐怖至極的惶然后退,撞上身后的軟榻,竟無力的跌坐在榻上,一股森冷的寒意從我的腳趾一路漫延到手指。
  
  可是……偏偏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真正有心的人,哪里又會管我到底是把補品送去給誰?只要……我進的那個門,是通往大阿哥的府邸就行!
  
  有心人……其他的有心人會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可是同住在費阿拉城木柵內(nèi)的那些“有心人”,卻無時無刻不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在背后注視我的一舉一動。每天都在等著看我的行差踏錯……
  
  我打了個寒顫。
  
  “唉?!被侍珮O輕輕嘆了口氣,“笨女人,目光竟然如此短淺,說的好聽點是叫天真無邪,難聽點就叫愚不可及。你這樣的女人竟然會是我的采生人,真不知是我這輩子的幸亦或是不幸了?!彼猿暗膿u了搖頭,“我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還有,扈爾漢人不錯,你那丫頭也該嫁人了?!?br/>  
  他意有所指的留下這句話后自行離開,剩下我一個人,默然的在這滿室濃香的屋子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
  
  十天后,我把阿濟娜許給了扈爾漢。
  
  在建州,努爾哈赤手下有五位極受重用的部下,分別是額駙何和禮、巴圖魯額亦都、扎爾固齊費英東,碩翁科羅巴圖魯安費揚古、侍衛(wèi)扈爾漢。
  
  扈爾漢就是那天在接見明朝使臣的議事廳內(nèi),努爾哈赤打發(fā)他到暖閣來叫我的侍衛(wèi),他給我的印象是憨憨的,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今年才二十一歲,因為驍勇善戰(zhàn),屢建奇功,是以努爾哈赤收了他做義子,格外器重。
  
  扈爾漢無論人品年齡、身份地位都無可挑剔,皇太極的眼光果然不差。
  
  雖然阿濟娜嫁過去只是做小福晉,但因為是我的人,扈爾漢便給足了顏面,成親當日竟是吹吹打打按著娶福晉的排場將阿濟娜接了去。
  
  臨上花轎,阿濟娜含著眼淚,只對我說了五個字:“對不起……謝謝。”
  
  我當然知道她真正想要說些什么,卻也并不點破,仍是裝作無知的只是笑著祝她幸福。
  
  那晚婚禮,不只眾多部將出席酒宴,就連許久不見的代善竟也被邀了來,我找了個空檔想找他說說霽月的事情——他雖然把她留在了府里,卻沒名沒分的把個大美人空置在那兒,不僅可惜了,也可憐了霽月對他的一片癡心。
  
  然而整場婚宴我都覺得他像是故意在躲著我,最后還不顧我跟他頻頻打眼色,竟是借不勝酒力的爛借口提前離開了。
  
  六月底,當盛夏終于來臨時,努爾哈赤從大明回到建州。
  
  他來送那些漢人小玩意給我時,我借著閑聊的話題,若有若無的將欣月小產(chǎn),我去送補藥的事淡淡然的帶了出來。
  
  當時,我雖然故作輕松,卻能真切的感受到努爾哈赤凝望著我的灼熱目光,他嘴角噙著慵懶的微笑,更加讓我確信,這其實已經(jīng)是他聽過的不知道第幾個版本的故事了。
  
  也好!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這事畢竟是我挑起的,那便得由我來結(jié)束它!
  
  那一日努爾哈赤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也沒跟我提成親的事,在親昵程度上也只是親了親我的手背和額頭。我突然發(fā)覺這樣的努爾哈赤多少帶了點突兀的陌生感,仿佛一個流氓突然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變成了個紳士!
  
  這種幾乎是不可能的變化卻當真發(fā)生在了努爾哈赤的身上!
  
  無法解釋,我只能把這種罕見的現(xiàn)象歸納為——見鬼了!
  
  七月初秋,舒爾哈齊剛剛動身帶著人參、貂皮、海東青、馬匹、珍珠等貢品前往開原,努爾哈赤便突然病倒了,經(jīng)大夫診治,得的竟是會傳染的癘疫。消息一經(jīng)確實,木柵內(nèi)的女眷都慌了神,有人悄悄的溜出去到舒爾哈齊的柵內(nèi)去借住或是帶著孩子回娘家,也有人提議把努爾哈赤遷出柵內(nèi)到城外去養(yǎng)病,總之人心惶惶,偏這個時候袞代也沒有個交代,就這么看著各屋的人亂成一團。我倒也是有心離開柵內(nèi)的,可惜在這個城里我一沒娘家可以投奔,二來除了柵內(nèi)住著的孟古姐姐之外,我的人緣也實在好不到哪去。第三點,也是最關(guān)鍵的,我知道按照歷史進程,在努爾哈赤沒成為袁崇煥手下敗將前,他不會那么早死。
  
  正當大夫說努爾哈赤病得快死的時候,正當我開始對我所知曉的歷史結(jié)果產(chǎn)生懷疑時,葉赫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金臺石悔婚了,居然把聘給代善的女兒嫁給了蒙古喀爾喀的介賽貝勒。
  
  我無從知曉代善得知這消息后會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努爾哈赤聽到后會不會真的氣得直接兩腳一蹬。但是很明顯,原本憋了一肚子氣的女眷們終于找到了憤怒的發(fā)泄口,不論是我還是孟古姐姐,淪為了努爾哈赤癘疫背后的炮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被悔婚的代善站了出來,帶著滿臉恐懼的霽月,兩個人就這么住進了努爾哈赤養(yǎng)病的屋子里,一日三餐伺候,甚至連晚上也不出來。
  
  就這樣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照顧了努爾哈赤七天七夜,第八天,面色蒼白的代善從屋里走了出來,可是霽月卻沒能跟他一起走出來。又過了三天,我得知努爾哈赤病情好轉(zhuǎn),正在迅速恢復健康,而霽月卻被抬出了木柵,不知去向。
  
  七月中,為慶賀努爾哈赤病愈,柵內(nèi)舉辦了一次家宴。宴會上,我再次看到了褚英和代善。
  
  褚英仍是老樣子,自視甚高,只有在努爾哈赤詢問他時,他才會顯出恭順的模樣,但那也僅限于表面,我總覺得他眼眸深處悄然隱藏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晦澀光澤。
  
  那日宴罷,散去的人群中,代善無聲無息的走到了我身邊。
  
  “霽月去哪了?你之前為什么躲開我?”我直白的問他,沒有絲毫的拐彎抹角,“你到底在想什么?是害怕跟我走得太近,會連累到你?還是……連你也討厭我了?”我想釋懷的大笑,可偏生凝在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苦澀。
  
  他靜靜的望著我,臉色蒼白,容顏憔悴,眼眸一如溫潤的白玉,溫柔和哀傷的氣息在他眼底無聲的流淌。
  
  “對不起……東哥?!弊詈螅徽f了這么一句,隨即黯然離開。
  
  我的心莫名的揪結(jié)起來,似乎心口上裂了一道口子,冷風呼呼的從傷口處灌了進去,撕扯般的痛。
  
  那天他孤獨而又無奈的背影,將會永遠刻在我的心上,就猶如那道裂開的口子,永遠永遠無法磨平。
  
  因為,自那天起,代表著我們幾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真正的畫下了一個休止符。
  
  從此,再也無法回到以前。
  
  純真的童年記憶,在那一年的夏天正式被殘忍的抹去!
  
  戊戌年正月,努爾哈赤派其五弟巴雅喇、長子褚英和將領(lǐng)噶蓋、費英東等,領(lǐng)兵馬一千人,征討安褚拉庫路。此役大捷,獲人畜萬余,努爾哈赤遂賜巴雅喇為卓扎克圖,賜褚英為洪巴圖魯,噶蓋、費英東等均有賞賜。
  
  “洪”字在滿語中是“大”的意思,“巴圖魯”是“勇士”的意思,合起來即為大勇士之意,褚英以年僅十八歲之齡獲此殊榮,在建州的地位由此拔上一個更高層臺階。
  
  之后努爾哈赤賜大阿哥府中設(shè)慶功宴,邀函也曾送到我的手上,我卻未曾赴宴,說不上是為什么,倒也不是因為懼怕流言而刻意去避嫌,只是覺得實在是提不起興致,所以寧可窩在炕上蒙頭睡覺。
  
  代善也在年后完了婚,新娘是達褚祜巴晏的女兒李佳氏。成親后代善搬出了木柵,在內(nèi)城安置了房子。
  
  轉(zhuǎn)眼便到十月,努爾哈赤第四次赴京朝貢。這一年他東奔西走顧著掠并擴充地盤,倒也沒來煩過我?guī)状?,有時稍有親昵之舉,我便退縮暗加回絕,他倒也不用強,只是淡淡的望著我笑,每次都笑得我頭皮發(fā)麻才會收回目光。
  
  日子過得實在無聊兼乏悶,好在皇太極時常過來黏我,只是我自從上次見識過他不同凡響的心智后,早不敢再把他當成普通小孩那般小覷,他有時朝我天真無邪的粲然微笑,我卻覺得那笑容像極了努爾哈赤,陽光背后總像是隱藏了陰暗的一角。
  
  “東哥,今天你仍是教我寫漢字吧。”
  
  皇太極的個子已長到我胸口,騎馬彎弓的本事也愈發(fā)的嫻熟,時常會在圍獵時打回一些體型龐大的獐子野豬之類的動物。
  
  我有時常常想他在人前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會不會覺得很累,可是我卻又是想錯了,他收斂起他的睿智,他的城府,他的早熟,卻并沒有刻意的把自己裝扮成巴布泰、德格類、巴布海那些年齡相仿的阿哥們一樣無知無能。在努爾哈赤這個建州統(tǒng)治者面前,皇太極將自己的文韜武略,聰穎機靈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以致努爾哈赤常常在眾人面前夸贊這個兒子,甚至還大膽的讓這個年幼的兒子參與管理內(nèi)柵家政。
  
  然而……一切也僅限于此,精明如努爾哈赤這樣的大人物也沒有察覺出,其實他的這個八阿哥,遠遠不止他看到的那樣敷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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