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由于擄劫的財物數(shù)目比較龐大,隊伍相對走的較慢。加上皇太極似乎有意拖緩行程,這浩浩蕩蕩的隊伍逶迤而行,竟是比來時更慢。
我管不了那許多,如今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皇太極靜靜的依偎在我身旁,這樣平靜而又安詳?shù)男腋8幸呀?jīng)足夠令我感到萬分的滿足。這,不正是我苦苦追尋四百年時空阻隔,向上蒼懇求的幸福么?
我只需要默默的守在他身邊,品嘗著他給予我的幸福。這樣,就足夠了!
“別動!”
“噯,做……做什么?”薄被下的大手在我赤裸的肌膚上游走,我犯困的睜開眼,雙靨滾燙。
腳踝上突然一緊,那只手包住了我的右腳?;侍珮O側(cè)身背對著我坐直了,從這個角度看去,我只能見到他健碩的背部和小半張側(cè)臉,金燦燦的陽光從天窗的氣孔上投射進(jìn)來,光線打在他的面頰上,令他周身的輪廓線條勾勒出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神秘感。
他只是靜靜的不說話,抓著我的腳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微微發(fā)窘,撐起半邊身子,嬌嗔:“做什么呢?”伸腿踢了踢,“你該起了,一會兒大臣們就該來議政了?!?br/>
“嗯?!彼p輕答應(yīng)一聲,好像聽到我說的話了,又好像完全沒聽進(jìn)去。
我嘆了口氣,正欲使勁抽回腳時,他忽然悶聲問:“這腳……冬天還會凍瘡裂口么?”
“???”我呆住,他扭過頭來,疼惜的看著我。
我微微抽氣。這雙腳……
在我還是東哥的時候,猶記得那年被拜音達(dá)理擄劫,以至于凍爛了一雙腳。打那個時候起,每到冬季,腳上自然會生出凍瘡,紅腫發(fā)癢,疼痛難當(dāng)。若是冬日氣溫極低,凍瘡甚至還會潰膿。
所以,一到天冷下雪,皇太極就會習(xí)慣在夜晚入睡之前,替我按摩腳底,活血散瘀。有時候我麻癢得難以忍受,他為了防止我指甲細(xì)長將紅腫的腳面抓破,總是溫柔細(xì)心的替我撓癢。
想到這里,我眼眶漸漸濕潤起來,往日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匯聚和珍藏在我心頭,永不忘記。
“不會了……”鼻音濃重,我吸氣,展顏扯了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哦。那就好!”欣慰的笑了下,皇太極低下頭親了親我的腳面,我羞澀得漲紅了臉?!拔蚁M阋院蠖疾挥迷偈苋魏蔚目嗤矗乙氵@輩子幸福無憂?!?br/>
少時洗漱妥當(dāng),貝勒和臣子們一個個進(jìn)來,我仍是坐在屏風(fēng)后面享受著“垂簾聽政”似的特級待遇。
“恭喜大汗!”今兒個不同往日,聽上去每個人都笑嘻嘻的,甫一見面,就有不少人連聲道賀。
“什么喜事?”
“才在外頭接報盛京快馬傳到的喜訊,中宮福晉在十六日順利誕下了八格格!”
怦!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隨即恢復(fù)冷靜。
皇太極忽然笑了起來:“是么?生了位格格?好!很好!果然是天大的喜訊!值得稱喜!”
帳內(nèi)群臣頓時朗聲大笑,場面熱鬧非凡。
我心里別扭,不就是生了個女兒么?這幫大臣至于在那瞎起哄嗎?明知道皇太極膝下男丁薄弱,科爾沁的子嗣尤其珍貴,如今哲哲已經(jīng)生了三個女兒了,布木布泰亦是三女,這姑侄倆要是再生不出個兒子來,急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只怕這會子在盛京中宮殿,哲哲正抱著剛出生的小女兒在那痛哭流涕呢。
出了會兒神的工夫,朝會就這么草草的散了,皇太極低頭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句:“卓禮克圖臺吉請留步!”
混在人群里的吳克善笑吟吟的接受眾人的賀喜,正準(zhǔn)備邁腿出去,聽到這話,臉色微變,慢騰騰的靠了過來。
等帳內(nèi)的人都走空了,皇太極從案上抬起頭來,我雖瞧不見他是什么表情,可對面的吳克善卻是一臉的心虛,額上沁了一層汗珠,右手食指不自覺的伸入領(lǐng)口,輕輕扯松領(lǐng)子。
“吳克善!”人走光了,皇太極的語氣也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犀利,“科爾沁為我愛新覺羅的血脈延續(xù)又添了一分心力,我大金與科爾沁聯(lián)姻果然深得天意。”
這兩句話說的不陰不陽的,似乎帶著一股子怨氣。吳克善低下頭去,囁嚅:“我等有負(fù)圣眷龍恩?!?br/>
“你別這么說。”皇太極不冷不熱的笑了兩聲,越發(fā)的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吳克善,我想與你科爾沁再度聯(lián)姻,親上加親,你意下如何?”
吳克善神情大變,瞬息間雖強(qiáng)壓下驚愕之色,卻仍是不免惶恐:“謝過大汗美意,只是……只是族中暫……暫無適婚女子……”
“哦?”椅腳拖動,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聲響,皇太極的聲音冷得像是長白山上常年不化的積雪,“只是你家中無人吧,科爾沁總是會有人的……”抬頭望著帳頂,那只雉鳥在竹籠子里興奮的蹦達(dá),“或許,我喊錯人了,應(yīng)該讓巴達(dá)禮留下才對?!?br/>
吳克善明顯一顫,臉色刷地白了。
巴達(dá)禮,原科爾沁首領(lǐng)貝勒奧巴之子,奧巴死后,首領(lǐng)貝勒一職由巴達(dá)禮繼承。如果選了右翼這一支科爾沁大宗的女子進(jìn)宮,那么哲哲和布木布泰在后宮里那么多年的努力,換來莽古思一族興旺強(qiáng)大的成果將完全付諸東流。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皇太極的確需要仰仗科爾沁強(qiáng)大的實(shí)力支持,但是哲哲和布木布泰接二連三的生下六個女兒的事實(shí),也逼迫吳克善不得不屈服。
“大汗……您……”
皇太極緩緩將目光收回,和顏悅色的看著驚慌失措的吳克善,柔聲問道:“我聽布木布泰說她有個姐姐,長得嫻靜秀麗,品貌出眾。你如何就瞞我不報呢,難道是舍不得這個大妹妹么?”
吳克善大吃一驚,嘴巴張了張,最終在皇太極的逼視下沉默的低下頭去。
“我見過你大妹妹的畫像了,很是中意。這樣吧,等這頭的事一完,你便直接回科爾沁準(zhǔn)備親事,然后把你大妹妹送進(jìn)京。”頓了頓,柔聲笑起,“你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了她,不會虧待了你們科爾沁……”
吳克善啞巴吃黃連,僵硬的梗著脖子,從皇太極手里將一副卷軸接過,啞聲道:“是,我明白了?!?br/>
等吳克善踉踉蹌蹌的走出帳外,我茫然的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這樣做能行么?”
“怎么不行?”嘴角含笑,一抹冷意籠罩住他的雙眸,“真該感謝哲哲的八格格,她可出生得太及時了?!?br/>
“哲哲的八格格?”我噘嘴,悶悶的說,“難道不也是你的八格格么?”
皇太極冰冷的面具迅速融化,他捏著我的下巴,輕聲嗤笑:“我的悠然在吃味呢。”
“胡說!”我拍開他的手。
“悠然……唉,悠然!但求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明白?!蔽铱吭谒麘牙?,盯著他衣料上的龍形紋理,細(xì)若蚊蠅的感嘆,“我愛的男人,他的名字叫皇太極……愛新覺羅皇太極!他注定要成為一個不平凡的男人!所以……”我仰起頭來,點(diǎn)著腳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既然已經(jīng)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你,那么我會選擇愛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br/>
皇太極的眸瞳遽然轉(zhuǎn)黑,深沉而又柔情四溢:“悠然!委屈你了……”
我故作霸道的戳他胸口,鼓著腮幫子說:“既然知道委屈我了,那以后就要乖乖聽我的話……”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指,低哼:“疼……”我朝他瞪眼,他輕笑,“我是說你的手會疼。”
“貧嘴!”
“不敢……”他用力摟緊我,“以后我會乖乖聽你的話,只要你肯答應(yīng)嫁給我。”
“哦——”我故意拖長音,“我要考慮考慮……”
“考慮什么?”他開始沉聲磨牙,十指動了下,作勢預(yù)備撓我癢。
我咯咯大笑,身子不自覺的扭動起來,他托住我的腦后,忽然壓下臉來,熱切的吻住了我。
“悠然……在這之前,請你先委屈再做一回哈日珠拉吧?!?br/>
唇舌糾纏,我含糊的逸出最后一聲吟哦。
到得月底,有線報傳回,察哈爾林丹巴圖魯汗病故!這位少年登位,雄心勃勃的想如同努爾哈赤統(tǒng)一女真那樣統(tǒng)一全蒙古的男子,最終在大草灘郁郁而終,終年四十二歲。
林丹死后,汗位由額哲繼承,據(jù)聞喀爾喀卻圖臺吉已率領(lǐng)他的人馬離開,轉(zhuǎn)入青海。林丹遺留部眾除一部分跟隨蘇泰母子由大草灘返回鄂爾多斯外,其余人均作鳥獸散,大部分就和高爾土門福晉、竇土門福晉一樣,陸陸續(xù)續(xù)的輾轉(zhuǎn)投靠了大金。
林丹的叔父毛祁他特最終也未在科爾沁久留,我不清楚他和科爾沁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最終到底還是明智的選擇了皇太極。
許是這幾日日有所思,到得夜晚我竟接連數(shù)日頻頻夢見多羅福晉蘇泰、囊囊福晉娜木鐘、還有伯奇福晉、泰松格格、淑濟(jì)格格、托雅格格……夢里顛倒,眾相凌亂,攪得我白天醒著時腦子也是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囊囊福晉……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分娩了吧?那個曾經(jīng)被視為能帶來吉兆的嬰兒,沒曾想最后的命運(yùn)竟是一出生就失去了父親。
我在屏風(fēng)后長吁短嘆,額角太陽穴上隱隱脹痛,我用大拇指輕輕按著,沒揉上幾下,就聽代善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林丹之妻竇土門福晉,乃上天所賜,大汗宜娶之……”
我驚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代善……他剛才在說什么?
“我不宜納此福晉,把她配予家室不睦的貝勒吧?!被侍珮O淡淡的拒絕。
“大汗!竇土門福晉乃上天所賜,大汗若不納娶,恐違天意?!?br/>
“天意?”皇太極冷笑,“因何見得是上天所賜?”
“大汗難道忘了,三個月之前,雌雉西來,夜入御帳,這難道不是上天諭之吉兆?”
“呵……”皇太極猛地暢然笑起,殿上眾人許是從未見他們的汗王如此真心實(shí)意的歡笑過,不禁一齊愣住了。
我在屏風(fēng)后苦笑連連,此時皇太極心里想的可與代善他們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遠(yuǎn)。
蒙古風(fēng)俗與女真風(fēng)俗大致差不多,但是蒙古女子的待遇可比女真女人強(qiáng)百倍,蒙古女子若是喪夫,有繼承丈夫財產(chǎn)的權(quán)力。但是在這個男權(quán)強(qiáng)盛的時代,女人又不得不依附男人而活,那么等到這個寡婦再嫁時,前夫留下的財產(chǎn)將成為她最好的嫁妝。
如今既要合理的繼承林丹的財產(chǎn)和部民,又要讓這些部民心悅誠服的歸順大金,最好的辦法就是娶了林丹的福晉。
如果僅從政治面考慮,代善的提議確實(shí)不失為最最穩(wěn)妥的好辦法。
“大汗非好色多納妻妾之輩……若是大汗真如古代暴君那般,荒淫無度,貪戀女色,我等不僅不會勸納,必當(dāng)極力勸阻……然而我大金國汗修德行義,允符天道,受天眷佑。汗思所洽,凡兄弟臣民,咸安樂利,是以百姓擁戴,視汗如父!我時常在想,不知該用什么辦法使大金國庫充盈,治臻殷富……”
“你……”
皇太極氣噎,代善渾然未覺,仍是誠心勸諫:“汗若富裕,則國民康樂,汗若貧乏,則國民受苦。我今日所言,若心與口違,必得天譴!大汗若娶竇土門福晉,則民心慰悅,若不娶,則民心怨甚……”
“代善!你大膽!”砰地聲,皇太極拍案而立,手指著階下的二哥,暴怒,“你這是在威脅我么?”
代善驚訝的看著皇太極,不明所以,階下眾人亦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敢!但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皇太極冷笑,“難道我就一定得聽你的,娶了那個寡婦不可么?我要娶什么樣的女人,我自己難道不比你更明白!”
我在屏風(fēng)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皇太極的小性子果然又發(fā)作了,好像……每次事情攤到代善或者我的頭上,皇太極就會失去冷靜。
“大汗息怒!”一時間帳內(nèi)所有部將齊刷刷的跪地,“我等以為大貝勒所言無有不妥!大汗請三思!”
皇太極沉默不語,透過縫隙,我清楚的看到他死死捏緊的拳頭,骨節(jié)凸起,泛成一片灰白。
死水般的沉寂!除了細(xì)微的呼吸聲,帳內(nèi)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眾人仰望著頭,期待的看著皇太極,等待著他的答復(fù)。
冷靜啊,皇太極!拜托你冷靜一點(diǎn)!
我在心里默默祈禱,焦急的扒著屏風(fēng),恨不能沖出去勸阻他的沖動,撫平他的憤怒。
“此事……容后再議?!苯K于,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皇太極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彼匾巫?,整個人像泄氣的皮球,癱軟的倒在座位上。
總算沒有再起沖突,我松了口氣,等人走光了,從屏風(fēng)后繞了出來。
“悠然……我對不起你?!彼杨^埋在我胸口,像個孩子般無助的摟住我的腰。
“快別這么說!”我勉力一笑,故作輕松的說,“你是大金國的汗王,將來還會是……我沒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那么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經(jīng)歷過了,生離死別尚且不能把我們分開,還有什么能阻隔我們的呢?”
他身子有些發(fā)僵,動也不動的窩在我懷里。
我蹲下膝蓋,仰望著捧起他的臉:“如果我沒有出現(xiàn),你會不會娶竇土門福晉?”他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我,“我要聽真話?!?br/>
“會……你不在,我娶誰都沒分別。”
我會心一笑:“那么,請你不要顧忌我太多,按照你原本想的那樣,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當(dāng)初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絕不允許你再有半點(diǎn)的猶豫!你是最棒的,你會……名垂清史!”
“名垂青史?”皇太極笑了,笑容里添了幾許欣慰,沖淡了無奈的抑郁?!吧蹬耍覜]那么偉大!你太高看我皇太極了。”
“愛屋及烏嘛!”我腆著笑臉打馬虎。心里卻在嘀咕,我說的可是“清史”,不是“青史”……不過,不管是哪個史,關(guān)于愛新覺羅皇太極的功績,相信必然會永載史冊,功過自由后人裁奪。
迎娶竇土門福晉的事拖了三天,在朝臣們的極力再三勸諫下,皇太極終于應(yīng)允了這門親事。九月初三,大金派遣巴克什希福前往木湖爾伊濟(jì)牙爾說親,多尼庫魯克聽聞后喜出望外,當(dāng)即表示要把竇土門福晉送至軍幄中與皇太極完婚。
皇太極隨即拒絕,命希福等人將竇土門福晉先行送回盛京皇宮,又書信與哲哲,叮囑不可怠慢。
安排好竇土門福晉的事后,有關(guān)于我身份的事項也慢慢被定奪下來。我不清楚背地里皇太極到底與吳克善是如何溝通商榷的,總之,軍隊快到遼河時,科爾沁等蒙古諸部的貝勒來向皇太極請辭,皇太極竟讓我也收拾了幾件行李,然后親自領(lǐng)著我,將我送到了吳克善的帳內(nèi)。
吳克善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好半天,我低下頭一言不發(fā),心里緊張得半死。
“你好好待你妹妹……一個月后,我要在盛京見到完整如初的她。你這個大妹妹若是瘦了一兩,哲哲和布木布泰只怕會擔(dān)心得瘦上一斤!”皇太極冰冷的話語不僅讓吳克善打顫,就連我,也是一陣發(fā)寒。
交待完最后幾句,皇太極凝目盯著我戀戀不舍的看了好半天:“我在盛京等你……”
“嗯?!?br/>
“你一定要來!”
“我一定來?!?br/>
“我等你……”
“嗯?!?br/>
“我要你成為我的新娘!”
“嗯,我會是你的新娘,人人稱羨,天下最最幸福的新娘……”
吳克善強(qiáng)忍的不滿,在皇太極走后,終于忍無可忍的發(fā)作出來,但他又不敢對我太過放肆,只得沖我橫鼻子豎眼的哼哼:“會騎馬么?”
“會的?!蔽姨鹛鹨恍Α=窈蟮糜幸粋€月的時間需要這位貝勒爺多關(guān)照,我如何敢對他無禮,拍馬奉承還來不及呢。
吳克善命人牽了一匹花斑母馬給我,我輕輕松松的翻身上馬。
“漢人?”他詫異的瞟了我一眼。
“不是?!?br/>
“難道……你是朝鮮人?”
“不是?!蔽疫肿煨Γ鸦侍珮O事先教的話說了出來,“我是蒙古人,察哈爾毛祁他特是我的養(yǎng)父!”他果然瞪大了眼珠子,“我叫哈日珠拉!哥哥,以后請多關(guān)照!”
“哈日……珠拉!毛祁他特的女兒,你……難道是你?”
我裝出一副無辜天真的模樣,靦腆的低下頭:“與滿珠習(xí)禮的婚事不成可不能怪我,其實(shí)是我養(yǎng)父想把我嫁給大汗……但是大汗覺得察哈爾已經(jīng)有個竇土門福晉入主后宮了,若是再加上我,對于科爾沁來說就太不利了。大汗心里其實(shí)更加看重與科爾沁的聯(lián)姻,所以他認(rèn)為我既然姓博爾濟(jì)吉特氏,與毛祁他特又不是真的血緣親人,與其與察哈爾攀親,不如讓我改了身份,變成科爾沁的格格進(jìn)宮。這樣一來,科爾沁在大金的地位可以更加鞏固?!?br/>
“不錯!”吳克善沉聲,“林丹敗亡了,他的余部若是不想被鄂爾多斯人吞并,只得來投奔大金。林丹有八大福晉,聽聞竇土門福晉還只是姿色平平之輩,他的多羅福晉卻是貌美如花,盛傳與亡了女真扈倫四部的第一美人不相伯仲,這樣的女人一旦入宮……”
我心里一懔,他這張烏鴉嘴,還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蘇泰酷似東哥的容貌,早就成了我心底難以觸碰的一根刺。我甚至不敢想像,若有一天皇太極見到了蘇泰,他會是何種反應(yīng)。
“哈日珠拉!”吳克善大聲喊我的名字。
“嗯?”我茫然的回頭。
“從今往后,你便是我吳克善的妹妹!你是科爾沁草原的格格,博爾濟(jì)吉特哈日珠拉!”
皇太極下的聘禮差不多在我們回到科爾沁時的同一時間內(nèi)送至,莽古思與寨桑大概早就聽吳克善提過這事,又或許吳克善之所以敢把我領(lǐng)回家,早得了長輩們的首肯。
因?yàn)槲椰F(xiàn)在的身份是布木布泰的姐姐,所以在名義上便是寨桑福晉的女兒。寨桑福晉與我本就相熟,原就對我頗有好感,我再花點(diǎn)心思投其所好的拍拍馬屁,這個額涅倒也很容易的就認(rèn)下了。
莽古思年邁,族中事宜早就交給寨桑打理,對于這個名義上的阿瑪,說心理話我有些懼怕他,他比吳克善難捉摸得多。好在大家彼此相處的時間不會長,我只要熬個十天半月的,也就回盛京見皇太極了。
我心里高興,對這些煩心事也就不再多放在心上,只專心的等著做皇太極的新娘。
十月初,送親隊伍終于在吳克善的帶領(lǐng)下,浩浩蕩蕩的從科爾沁啟行。
這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覺得充滿甜蜜期盼的旅程。
送親隊抵達(dá)盛京的時候是十月十五,不用吳克善吩咐,盛京那邊早有人出城相迎,在城外安排好下處。天剛擦黑,丫頭婆子們便進(jìn)房來替我梳妝,我瞪著炕桌上紅艷艷的大紅嫁衣,有種恍惚做夢的飄飄然。
隨著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的往后推移,我的心跳慢慢加快,于是著急的催她們手腳再快些,沒想竟惹得她們一片嗤笑。
“格格真是等不及要見新姑爺了。”
我厚著臉皮任她們的取笑,含糊的說:“是啊,等太久了……”換來的自然又是一片笑聲。
“下雪了!”門簾子掀開,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了來,“外頭下大雪了!”
我不禁一愣。
“好事啊!這是吉瑞之兆,再沒比這更好的事了。老天爺也來祝賀我們格格新婚大喜呢?!?br/>
我點(diǎn)點(diǎn)頭,不覺笑了:“我喜歡雪……”如果在現(xiàn)代,是否應(yīng)該穿上潔白的婚紗呢,只是不知道皇太極穿上西裝會是什么樣子。
雪下得極大,到得午夜時分,地上已是厚厚的積了一層,送親隊終于開始行動起來。穿戴妥當(dāng),換上大紅嫁衣的我,頭上頂了大紅喜帕,由喜娘扶著顫巍巍的上了馬車。
車輪在雪地上碾過,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我依稀聽得城門打開,車隊進(jìn)入了盛京。深夜似乎格外的寧靜,我輕輕噓了口氣,突然一陣整齊劃一的蹄聲打破了這份寧靜,街上亂哄哄的響起陣陣歡笑聲。
“格格!”喜娘在窗外低聲叮囑,“姑爺家派人來接您啦!”
車簾子打開,我感覺有人靠近,然后一雙胳膊把我從車?yán)锉Я顺鋈?。我嗅了嗅鼻子,這人身上有股煙草味,原來是我的“哥哥”吳克善。
他抱著我走了十來步,停下,沉聲說:“我把妹妹送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