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著也許是水土不服或者連日行軍趕路太疲造成了身體不適,我先還沒在意,可接下來兩日晨起,均有暈眩之感,癥狀時輕時重。我沒敢聲張,生怕說出來,在這緊要關(guān)頭分了皇太極的心,更怕他一道圣旨勒令我返回盛京。
十二月十二,大軍抵至郭山城,定州游擊來援,不敵而自刎身亡,郭山城投降。
十三日,大軍至定州,定州亦降。大軍因而駐營定州,皇太極命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率精騎,往攻皮島、云從島、大花島、鐵山一帶,以阻止和切斷明軍對朝鮮的援助。
十四日晨,得訊朝鮮國王李倧派人把宗室嬪宮送往江華島躲避。大清軍隊一過延曙驛,皇太極當即勒令馬福塔率數(shù)百鐵騎進逼弘濟院,攔截漢城通往江華島的必經(jīng)之路。午后,李倧果然帶領(lǐng)大臣出漢城南門,逃往江華島,見有清兵攔截,無奈之下只得重新退回城內(nèi)。
十五日清軍至安州,以書諭朝鮮守臣投降。
為搶奪先機,除先頭部隊打響前戰(zhàn)外,大軍亦是日以繼夜的行軍趕路,馬不停蹄。我原是騎馬相伴皇太極身側(cè),這日忽覺小腹墜脹,騎馬時竟是一點力也使不出來,皇太極覺察我面色有異,便安排我棄馬坐車。
我本是不愿,可是下午起竟淅淅瀝瀝的來了月事,雖然量不是很多,卻大大妨礙了我的行動,甚是不便。
這次月事其實原本早該來了,誰知卻因生活無規(guī)律拖后了幾近一月,這種事情在我原是常事,不足為奇,可每回月事延后造成的后果,是行經(jīng)時流量過多,令我難受得死去活來。
我不由哀號一聲,果然天不助我,好事多磨。先前為了來朝鮮隨征,我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磨了多少嘴皮。好不容易跟來了,偏又在這節(jié)骨眼上遇見這種倒霉事。
如果我和皇太極挑明情由,一種情況是他為了我放緩行軍節(jié)奏,另一種情況是他丟下我殿后——如今軍情似火,我不信他會選擇第一種方式,我若有難處,他必然會先放我留守,最后只可能和杜度他們的輜重部隊一起前行。
才不要被丟下呢!要不然我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是前功盡棄了么?
也許老天爺還真把我的嘮叨聽進去了,這次行經(jīng)量出奇的少,約莫過了三天便停止了。我大喜若狂,十九日多鐸等人進逼朝鮮國都,李倧率眾逃往距離漢城東三十里的南漢山城,多鐸等人上前圍剿,卻只打散了各道援兵,未曾攔截住李倧一行。
此次隨行,讓我對皇太極這個天才,在軍事方面的統(tǒng)帥能力更加有了深刻的認知,以至于每次在他身后目睹他的豪情萬丈,我就像著了魔般,目光癡癡的追隨著他,貪婪的捕捉他在戰(zhàn)場上馳騁飛揚的每一個精彩瞬間。
如果……有架相機就好了!我舔了舔唇,有些癡心的想,如果能把這樣令人心折的皇太極拍下來,該會讓作為攝影師的我多有成就感?。?br/>
滿足!自豪!我心花怒放,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居然會是我步悠然的愛人!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南漢山城,城墻堅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皇太極身披甲胄,在鋪開的大張朝鮮地圖上指點江山,盛氣凌人,“全城守軍約有一萬三千八百余人,分堞守城……”
一旁將士佇立,不時附議,王帳內(nèi)氣氛緊張。在這種低氣壓的風暴面前,我卻開始變得懶洋洋的渾身提不起勁來,無論做什么事都是心不在焉,甚至大白天的還老打瞌睡。
窩在炭火旁,我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襖子,犯困的頻頻打著哈欠。帳內(nèi)的溫度并不低,我卻仍覺著陣陣發(fā)冷,那種徹骨的寒意像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似的,寒磣磣的讓人受不了。
“悠然……”迷糊中抬眼瞧見皇太極慢慢蹲下身子,眼里有絲擔憂,“你最近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原來議會已散。
我搖頭:“哪有,我只是睡眠不大夠……”見他同樣也是一臉難掩的疲憊,不由笑道,“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一樣。”
“悠然!”他握住我的手,細細的在他臉上摩挲,胡茬扎痛我的手,我默默承受,未曾將手抽離?!暗冗@仗一打完,我便帶你去游山玩水……只咱們兩人……”
我酸澀的笑了下。
只兩個人,怎么可能?
如今他貴為一國之君,稍加行動身后便得有長串的儀仗隊如影隨形,一舉一動無時無刻不受人矚目,想要再像從前般重拾二人世界的樂趣,那已是絕無可能之事!
明知他這是哄我,亦是在哄自己,我卻不忍戳破這個美麗的謊言,于是笑著點頭,啞聲:“好。等你空了,咱們一起去長白山……”我將頭擱在他的肩上,難以抵擋睡意的陣陣侵襲,嘴里卻猶在低喃,“一起去……”
“嗯,一起去。”他輕聲允諾,“我還要帶你去北京,去看紫禁城……”
十二月廿七,大軍抵達臨津江,這幾日氣候回暖,河面冰層溶解,大軍被阻隔在了江岸這頭。
皇太極滿心憤怒,我只得稍加安慰。
說實在的,這幾日我的體質(zhì)似乎越來越差,晨起時經(jīng)常會感到惡心反胃。軍中食物本就粗糙,不易下咽,這么一來我更加沒了胃口,時常一天下來僅靠喝水聊以度日。
身體在一天天的變?nèi)?,我早有所覺,只是強撐著不肯開口有絲毫的抱怨。
皇太極已是十分煩擾忙碌,這當口我無法幫上他的忙,那就更不能給他添亂。
這日下午突降暴雨,氣溫陡然降了十多度,我凍得瑟瑟發(fā)抖,騎在馬上只覺得不可抑制的全身顫抖。
江水終于冰結(jié),牢牢凍住,大軍順利渡河。兩天后皇太極率領(lǐng)大軍到達南漢山城,在西門外駐營。
朝鮮國王李倧被困于南漢山城之中,數(shù)次向外求援,援軍俱被清軍擊潰。崇德元年的歲末便在這樣緊張而有凄冷慘淡的對峙中悄然滑過,新年初一始,皇太極率眾登上望月峰,環(huán)視南漢山城的布防形勢后,決定采取圍點打援的戰(zhàn)術(shù),脅迫李倧獻城投降。
大軍將南漢山城團團圍住,正月初二,朝鮮全羅道沈總兵率兵前來解圍,被岳托率兵擊退。皇太極隨即遣英俄爾岱、馬福塔往南漢山城,以清帝的名義致書朝鮮國王,指責其“敗盟逆命”??沙跞脧?fù),李倧竟是將書函駁回。
正月初四,清軍渡漢江,扎營于江滸。
初七這日,朝鮮全羅道沈總兵、忠清道李總兵合并來襲,試圖從重重圍困中救出李倧等人。
戰(zhàn)況進行的非常激烈,皇太極一早便親臨第一線指揮坐鎮(zhèn)去了,八旗將士除了調(diào)撥到前線打仗的,余下的皆是原地待命。
早起我便沒吃任何東西,甚至連水也沒能喝進去一口,只是不停的干嘔。冬日氣溫寒冷,我明明裹了里三層、外三層,卻仍是凍得瑟瑟發(fā)抖,就我目前這種狀態(tài),別說上陣廝殺,就連提刀的力氣也未必能使出三分來。
這次援兵甚是狡猾,竟是分出少許兵力,繞道清軍后營放火滋事。他們的目的不過是想打亂清軍的部署和節(jié)奏,以期援兵能順利進入南漢山城救駕。
隨著火點的不斷增加,留守的將士疲于滅火,更有一大部分的兵力被抽去看守糧草。我身上穿戴得頗為厚實,只外頭套了身正黃旗小卒的甲胄,乍一看上去體型便和其他人沒多大明顯區(qū)別。別說那些個不知情的將士,就連親信隨從,一旦走散了,在這鋪天蓋地的兵卒中想要認出我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提著長刀,我努力的迫使自己混沌的意識盡量保持清醒,然而收效似乎不是很大。這個身體像是突然之間不受我的控制,時常會離奇的出現(xiàn)一些狀況。
這樣的情景讓我莫名的感到害怕。
我怕……這是我身體在這個時空出現(xiàn)排斥現(xiàn)象!我怕這個時空容不下我的存在!
我最怕……從此失去皇太極!再次回到那個雖然熟悉卻沒有他存在的世界中去!
“東大福晉!”
跨下的坐騎突然剎住腳,我身子猛地一晃,險些從馬鞍上一頭栽下地去。
身前有只大手牢牢的拽住了我的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老卻不失健碩精干的臉孔,我迷惘眨了眨眼。
“東大福晉!前頭是山崖……”
全身乏力,我痛苦的伏在馬背上,低吟:“多謝。”
楊古利目光炯炯的瞥了我一眼,我的身份對于八旗高層將領(lǐng)而言是個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帶同福晉隨征之舉,畢竟還是得不到他們由衷的認可。私底下,他們必然認定皇太極此舉荒唐。
楊古利臉上毫無遮攔的露出輕視的神氣,我不由氣惱起來——我若是沒病,自然也能上陣殺敵,未必就比他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遜色。
“我差人護送福晉回營吧?!彼笥噎h(huán)顧,“這會子火勢已經(jīng)減了……”
“嘔!”我捂嘴干嘔,難受的伏在馬背上。
楊古利打量著我,頗為無奈的搖頭。
咻地聲,一枝利箭插著我的頭頂飛過,若非我恰好俯身干嘔,指不定這箭已將我的咽喉射個對穿。
我條件反射的去摸隨身佩刀,緊張之余手指竟是微微發(fā)顫。楊古利不愧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面對箭如飛蝗般的突襲,兀自鎮(zhèn)定自若的指揮得當。
“咴——”我胯下的馬匹身中一箭,箭翎微顫,殷紅的鮮血順著傷口滴滴嗒嗒的往下淌。
我眼前一暈,鼻端間嗅著那腥膻的血味,只覺得氣血翻騰,一時左手把持不住韁繩,竟被發(fā)狂的馬駒狠狠撂下馬來。
楊古利在我墜地前及時拉了我一把,這才使我摔得沒預(yù)想的那么狼狽。
“謝謝……”
轉(zhuǎn)眼間,身后的馬匹接連挨了七八枝竹箭,在悲鳴慘嘶中轟然到底,渾身抽搐的閉目待死。
我心有余悸,又驚又怕,若非僥幸,此刻被射成蜂窩狀,倒地不起的只怕就該是我,而非是一匹馬!
“快走!”楊古利抄起我的胳膊,揮舞著手中的鋼刀,替我擋開迎面射來的亂箭。他所率領(lǐng)的士兵將擋在前面,井然有序的擺開陣勢,與敵對峙。
“福晉!請上馬!”楊古利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他讓出自己的坐騎,硬托著我往馬鞍上爬。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我心有所動,才欲低頭喚他一同上馬,楊古利已不耐的叫道:“快走!”反手拿刀背用力砸在馬臀后。
我被動的縱馬疾馳兩步,忍不住擔心的回頭瞧他。
只見一片亂石之間,大清與朝鮮的士兵已混作一團,廝殺得難解難分。年過六旬的楊古利手持長刀,徒步殺敵,英勇不減當年……
楊古利……舒穆祿楊古利……
腦海里離奇的浮現(xiàn)出三十年前那段塵封許久的記憶。
烏竭巖之戰(zhàn)!那個奮勇殺退烏拉敵兵的楊古利!那個把馬讓給我逃命的楊古利!那個一刀砍下烏拉大將首級的楊古利……
眼角模糊的瞥到一抹鬼祟的身影,我心頭狂跳,凄厲的脫口尖叫:“小心——”
“砰——”伴隨著我的喊叫聲,楊古利徐徐轉(zhuǎn)過身來,黃色的鎧甲被鮮血染紅,他的胸口猶如綻開一朵無比詭異嬌艷的紅花。
藏身巖石后的朝鮮小兵見偷襲得逞,高舉著手里的鳥銃興奮的大喊:“我射中他了!我射中他了!正黃旗的……是大清皇帝!我射中大清皇帝了……”
楊古利滿臉錯愕與不甘,我神魂俱飛,從馬上狼狽的翻下,踉踉蹌蹌的奔向他。
楊古利……
“……楊古利,你打仗很厲害吧……”
雙臂微張,寒風將他花白的發(fā)絲吹亂,在我距離他還有一丈遠時,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頑強如鐵的漢子嘴里狂噴出一口血霧,仰面倒下。
正黃旗的士兵及時沖上去抱住了他。
滿臉血污,他的眼瞪得大大的,僵硬的五指仍是將手中的鋼刀扣得極緊。
“……格格,請上馬……”
“……楊古利,你打仗很厲害吧?”
“……那是自然……”
“……爺是建州舒穆祿楊古利……”
楊古利……
眼前猛地一黑,我險險摔倒在他身上,一時血氣上涌,只覺得剎那間胸腔中迸發(fā)出難言的悲憤與凄涼。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失去理智的從他手里掰下那柄鋼刀,發(fā)瘋般的沖了出去。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腦袋嗡嗡直響,仿佛有無數(shù)個嘈雜的聲音在怒吼,胸臆難舒,我需要發(fā)泄!
需要……泄恨!
“住手!”有人在我耳邊厲吼一聲,掌心驟然作痛,鋼刀被人硬生生的奪走。
我悵然若失,模糊間一張帥氣的臉孔跳入眼簾,緊張而又擔憂的抱緊了我:“阿步!不要這樣……不要怕,有我在,沒事的……你不要怕……”
“哥,你瘋啦?”多鐸壓抑著嗓子,焦急的喊,“那么多人在看,她是皇上的女人……是關(guān)雎宮宸妃,不是你能碰得的……”
“滾開!”多爾袞怒喝一聲,“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這點分寸不用你老來提醒我!”
“哥!你真的瘋了!難道打下長山,不分晝夜的提前趕到這里,就只為了這個女人……”
眩暈,意識在困頓中漸漸迷失。
皇太極,楊古利死了!
我好怕!好怕……
你在哪兒?快來救我,求你回來,不要離開我……
我需要你,皇太極……
眼皮澀得黏在一塊兒,我睡意正濃,不愿睜眼。一陣輕微的晃動卻是執(zhí)著的要把我搖醒:“悠然……醒醒……”
“嗯……”我低吟一聲,翻身緩緩睜開眼來。
皇太極一臉焦急的看著我,眼中有喜有憂,四目相對,他大大的松了口氣,顫巍巍的抱住了我:“嚇死我了?!?br/>
我漸漸清醒過來,回想起白天楊古利的慘死,不禁心有悱惻,感傷至深,忍不住落下淚來。
“皇……皇上!”一名年約四十、滿面疲倦之色的男人被多爾袞生拉硬拽的拖進了王帳。
我見他服裝特異,赫然穿著朝鮮服飾,肩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背負了一只大木箱子。
皇太極不悅的蹙起了眉頭。
“這家伙在寬甸一帶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大夫,我因見他醫(yī)術(shù)不賴,難得又會講咱們滿語,便收在軍中暫充醫(yī)官……”
皇太極擺手,他顯然對朝鮮大夫的感觀印象不是很好。
我虛弱的笑了下,出聲打圓場:“你叫什么名字?”
朝鮮男子顫了下,抖抖簌簌的回答:“回……回……”一時吃不準我的身份,只得硬著頭皮磕頭道,“小的名叫韓應(yīng)奎?!?br/>
我點點頭,皇太極在一旁冷言插嘴道:“你滿語講的不錯?!?br/>
“是……是。勉強……”冷汗滴滴嗒嗒的掛在他額頭。
皇太極陰郁著臉色,揮手示意他上前診脈,韓應(yīng)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爬至榻前,我見他實在抖的厲害,于心不忍,轉(zhuǎn)頭向皇太極道:“咱們軍中的醫(yī)官何在?”
皇太極不答,多爾袞在一旁小聲解釋:“軍中的醫(yī)官如今都派出去了……”我瞧他眼神閃爍,先還不明所以,回首又見皇太極冷漠淡然,頓時恍然醒悟。
是了。這次隨軍的醫(yī)官不下十位,若說都不在軍營內(nèi),那是不大可能,無法前來探病的唯一阻礙便是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不能輕易暴露,這是個瞞下不瞞上的機密,若是請了醫(yī)官來瞧病,難免有泄露的可能,若是因此陣前動搖軍心,旁的暫且不說,只怕于皇太極的君王顏面已是有害無益。
心下了然。
這個韓應(yīng)奎……在替我應(yīng)診之后,只怕會被滅口!
殺一個軍醫(yī)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但是殺一個朝鮮人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心惻然,韓應(yīng)奎顫顫的伸出手指,搭在我右手腕側(cè)。
“咝?”他倒吸一口冷氣,眼瞼掀起,詫異的揚眸瞥了我一眼。
我微微頷首,示意他莫要驚慌。
他因發(fā)現(xiàn)我是女子,愈發(fā)的誠惶誠恐,按在腕上的手指抖個不停。
“怎么說?”皇太極低沉探詢。
韓應(yīng)奎倏地縮手,一臉震駭:“請……請夫人換左手……容小的再診一次……”
皇太極面現(xiàn)不耐之色,我將左手遞與他,軟聲安撫:“不急的,先生慢慢診斷就是?!?br/>
韓應(yīng)奎卻是愈發(fā)怕得厲害,面上血色盡退,足足過了三四分鐘,他忽然倒退兩步,頻頻磕頭道:“皇上饒過小的吧!小的擅長骨科外癥,您讓小的在軍中替將士療傷接骨,這原非難事……只是這位……這位……千金貴體,小的實在不敢妄加斷言……”
“到底怎么回事!”多爾袞沖動的一把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咬牙,“你倒是給句整話,若是只會拿言語搪塞,我留你何用?”
“九王饒命!九王饒命!”韓應(yīng)奎嚇得痛哭流涕,慌道:“這位夫人原是喜脈……”
“什么?!”皇太極從椅子上彈跳而起,原本鎮(zhèn)定自若的冷靜面具完全被擊潰,驚訝、震撼、狂喜……種種神情在他臉上一一閃過。
多爾袞的手一松,韓應(yīng)奎撲通摔倒在地。
喜脈……怎么可能?
我驚呆,腦子里糊涂得像是一鍋稀爛的粥。自上月行經(jīng)過后,我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皇太極體貼我,夜里雖仍是同榻而眠,卻從未再行夫妻之禮。
這……這韓應(yīng)奎突然間告訴我,我懷孕了!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這簡直就是……最最莫名其妙的一筆糊涂帳!
“喜脈?!”皇太極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也顧不得帝王尊顏了,直接大手一撈,將韓應(yīng)奎從地上拽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她有喜了……哈哈,我要做阿瑪了……”
相對于皇太極的欣喜若狂,多爾袞面色陰暗,我顧不得分心去分析他臉色難看的原因,只是憋著滿心的困惑,尷尬的看著皇太極。
“悠然……”皇太極撲到我跟前,牢牢的抓住我的手,一雙漆黑的眸瞳熠熠生輝,好似天上的繁星般耀眼,煞是迷人。那股興奮深深的震撼我的心靈,即使我心中困惑未解,亦被他的喜悅傳染,由衷的展露笑容。
“我要做阿瑪了!我終于要做阿瑪了……”
“皇上!”我拍著他的臂膀,示意他鎮(zhèn)定,“你早已是阿瑪了!”
他難道忘了豪格、格佛賀,還有一大群的子女了么?瞧他此刻的興奮勁,竟像是第一次聽到妻子懷孕似的,也不怕被多爾袞瞧見,日后落個恥笑君王的話柄。
“恭喜皇上!”多爾袞適時跪下,頭壓得很低,聲音冷靜得可怕,明為恭喜,卻是都聽不出一絲半點的喜悅之情。
皇太極早已喜出望外,哪里還聽得出多爾袞的異樣,只是眉開眼笑的望著我:“悠然,謝謝你……謝謝你……我居然不知道你有孕了,這些天盡忙于戰(zhàn)事,未曾好好照顧你……”
何止他不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我若有所思的轉(zhuǎn)頭看向韓應(yīng)奎,羞澀的啟口:“敢問先生,孕期多久了?”
“三……三個月……”
三個月?我猛地瞪大眼睛。
這是怎么回事?!
“皇上饒命!”韓應(yīng)奎突然顫聲低呼,“娘娘……娘娘的脈象有滑胎之相……只恐、只恐胎兒不保……”
天旋地轉(zhuǎn),我?guī)子麜炟剩浑p手死死的攥住皇太極的衣袖,只覺四周空氣稀薄,呼吸困難。
“娘娘血氣不穩(wěn),恕小的斗膽,請問……月前娘娘可曾有腰腹墜脹、胎漏下血之狀……”
“住口!”皇太極厲聲冷喝,“這是朕的孩兒!你聽明白了,這是大清國的皇嗣!”
多爾袞猛地一顫,倏然抬起頭來,目光冷峻森沉。
韓應(yīng)奎抖若篩糠:“是……小的,不敢……胡言亂語……娘、娘娘玉體……”
我虛軟的癱倒,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是這樣!
原來……竟是這樣!
“皇上饒命,小的……惶恐……皇上若是不信……可請、請軍中御醫(yī)容后復(fù)診……”
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