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沈侯帶著顏曉晨一起去公司上班。
沈侯租住的地方距離公司不算近,但交通還算方便,只需搭乘一趟公車,到站后,橫穿過馬路就是公司的大樓。
進電梯時,顏曉晨突然想到什么,掙脫了沈侯的手,還移開了一步。沈侯一愣,不解地看著曉晨,“小小?”
顏曉晨小聲問:“公司的人知道我和你的關(guān)系嗎?”
沈侯明白了顏曉晨的顧慮,不服氣地敲了顏曉晨的腦門一下,“遲早會知道!”卻也移開了一小步,板著臉,一種“我倆沒特殊關(guān)系”的樣子,“這樣滿意了嗎?”
顏曉晨笑瞇瞇地看著沈侯,沈侯繃了一會沒繃住,也笑了。
兩個人就像普通朋友一樣,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電梯。
前臺的小姑娘應該以前見過沈侯,笑著打招呼:“找劉總?劉總在辦公室。”
劉總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沈侯叫“劉叔叔”,國字臉,一臉忠厚相,看到顏曉晨有點吃驚,用家鄉(xiāng)話問沈侯,“怎么是個小姑娘?你說是個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我以為是個小伙子!”
沈侯知道顏曉晨能聽懂他們的方言,用普通話說:“又不是干體力活,男女有差別嗎?這是我朋友顏曉晨,她英文很好。”
劉總能被沈侯的父母外放,做“封疆大吏”,除了忠心,肯定也是要有幾分眼色,立即換成了普通話,笑呵呵地說:“英文好就好??!小顏先去judy的部門吧!”
顏曉晨以為公司里都是“老楊”“小王”一類的稱呼,沒想到還有個judy,立即意識到劉總讓她去的部門應該不錯,忙恭敬地說:“謝謝劉總。”
劉總對她沒有打蛇隨棍上,跟著沈侯叫他劉叔叔很滿意,覺得這姑娘上道,和善地說:“走,我?guī)闳ヒ妀udy?!?br/> judy的部門在樓上,趁著上樓,沈侯悄悄告訴顏曉晨,“judy是我媽媽高薪請來的副總經(jīng)理,會講流利的英文和西班牙語,出口外貿(mào)的業(yè)務都是她在抓,但也別小看劉叔叔,和政府部門打交道時,他一出馬立即管用。judy剛來時,還有些不服,后來時間長了,知道蟹有蟹路、蝦有蝦路,兩個人算是彼此看不慣,但和平相處?!?br/>
judy是一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的短發(fā)女子,又瘦又高,顯得很精干俐落,說話語速快、沒什么笑容,聽到劉總介紹說:“這是小顏,顏曉晨,我一個朋友介紹來的,大學剛畢業(yè),人很不錯,你看讓她做什么?”
judy不高興地皺皺眉頭,指指外面大辦公室里最角落的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堆滿了衣服,旁邊的椅子上也搭著衣服,很零亂的樣子,“坐那邊吧!衣服待會找人收走,三個月試用期,誰忙就去幫誰,等試用期結(jié)束了再安排具體工作?!?br/> judy說完就對顏曉晨沒什么興趣了,反倒對劉總身后的沈侯蠻感興趣,上下打量著他,對劉總說:“哪個部門的新人?他可以來做模特?!?br/> 顏曉晨這才發(fā)現(xiàn)judy并不知道沈侯的身份,看來公司里知道沈侯身份的只有劉總,劉總笑呵呵地說:“新來的銷售,跑國內(nèi)市場的,以后還要你多多提攜?!?br/> judy無所謂地聳聳肩,表示話題結(jié)束。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她對劉總說了聲“抱歉”,接了電話,用英語快速地說著業(yè)務上的事。
劉總對沈侯說:“我們走吧!”
沈侯看顏曉晨,顏曉晨悄悄朝沈侯擺擺手,表示再見。沈侯笑了笑,跟著劉總離開了。
顏曉晨看辦公室里的人各忙各的,壓根沒人搭理她,她就走到堆滿了衣服的辦公桌前,開始整理衣服。
剛把所有衣服疊好,judy走出來,叫人把衣服抱走。她指著窗戶上堆放的亂七八糟的圖冊和書,說:“先把上面的東西看熟,劉總說你英文不錯,但我們做服裝生意,有很多專有名詞,背熟了才方便交流。”
顏曉晨隨手拿起一本圖冊翻起來,是一本女士服裝圖冊,顏曉晨覺得有點眼熟,翻了幾頁才突然想起,這不就是她的第一套職業(yè)套裝的牌子嗎?還是沈侯帶著她去買的。
顏曉晨小聲問旁邊的一個同事,“咱們公司是做什么的?”
同事的表情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樣,鄙夷地看了顏曉晨一眼,不耐煩地說:“服裝生意!”
顏曉晨指指圖冊,“這是我們公司的服裝?”
“是!”同事小聲嘟囔:“什么都不知道還來上班?”
顏曉晨捧著圖冊,呆呆想了一會,終于明白了當年那兩個銷售小姐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了,原來不是她運氣好,恰好趕上商鋪打折,而是沈侯為她特意安排的打折。難以想象那么飛揚不羈的沈侯也會小心翼翼地計劃安排,只是為了照顧她的自尊。
顏曉晨看著圖冊上的衣服,忍不住微微地笑起來。王教授的研究生說“希望十年后你不會后悔今日的決定”,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她都可以肯定,她不會后悔!
晚上回到家,顏曉晨放下包,立即抱住沈侯,親了他一下。
沈侯覺得她動作有點反常,關(guān)心地問:“第一天上班的感覺如何?judy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judy雖然嚴厲,但是個做事的人,怎么會為難我個小蝦米?”顏曉晨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廚房。
沈侯做銷售的,不用定點上下班,第一天上班沒什么事就早早回來了,菜已經(jīng)洗好,米飯也做好了。顏曉晨洗了手,打開電飯煲一看,發(fā)現(xiàn)水放多了,米飯做成了稀飯。下午他給她發(fā)微信,問做米飯要放多少水時,她解釋了一堆,也不能肯定他是否明白,最后說“如果估摸不準,寧可多放,不可少放”,沈侯果然聽話。
顏曉晨笑瞇瞇地說:“不錯啊,第一次做米飯就做熟了,我們不用吃夾生飯了。”
沈侯臉皮也真厚,笑著說:“那當然,也不看我是誰?”
顏曉晨系上圍裙,動作麻利地切了點雞肉,打算炒兩個菜,“待會油煙大,你去外面等吧,一會就好了?!?br/> 沈侯站在廚房門口,一副觀摩學習的樣子,“沒事,我看看,指不準下次你回家就直接能吃飯了?!?br/> 顏曉晨只覺窩心的暖,顧不上鍋里燒著油,飛快地沖到廚房門口,墊起腳尖在沈侯唇上親了下,“不用你學,我會做給你吃!”把沈侯推出廚房,關(guān)上了廚房門。
沈侯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摸著自己的嘴唇,笑著走開了。
等兩人吃完飯,收拾完碗筷,窩在沙發(fā)上休息時,顏曉晨說:“今天看了很多圖冊,原來你爸媽是做服裝生意的。
沈侯笑嘻嘻地說:“公司現(xiàn)在的主要生意分為兩大塊,女裝和童裝,女裝你已經(jīng)穿過了,童裝覆蓋的年齡階段從0到16歲,準確地說是嬰兒裝、兒童裝、青少年裝。海外市場集中在澳大利亞、新西蘭和歐洲的幾個小國家,我去的部門是童裝的國內(nèi)銷售部?!?br/> “難怪你去ne找了一份銷售工作,你應該對你爸媽的生意挺有興趣吧?”
“是挺有興趣?!?br/> 沈侯看顏曉晨也很有興趣的樣子,開始興致勃勃地給顏曉晨講述他爸媽的故事。
沈媽媽家是地道的農(nóng)民家庭,沈媽媽沒讀過大學,十七歲就進了當?shù)氐囊患医z綢廠,二十歲時去了廣東打工,算是中國最早的一批打工妹,因為腦子靈光、做事努力,很得香港老板的賞識,被提拔成管理者。
時光如流水,一晃沈媽媽就在外面漂泊了六年,已經(jīng)二十六歲。出去打工的人中,沈媽媽算是混得最好的,可在父母眼中,她這個二十六歲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還不如那些早早回家鄉(xiāng)抱了孩子的姑娘。也不知是父母念神拜佛起了作用,還是機緣巧合,“老姑娘”在初中同學的婚宴酒席上遇見了在公安局做文職工作的沈爸爸,一個出身城市家庭、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生。所有人都反對這門婚事,連沈媽媽的父母都心虛地覺得自己女兒太高攀了,可沈爸爸認定了沈媽媽。那一年,沈爸爸和沈媽媽不顧雙方父母的反對,登記注冊結(jié)婚了,連婚禮都沒有。
沈媽媽放棄了廣東的“白領工作”,回到家鄉(xiāng),又開始從事“藍領工作”。幾間平房,十幾臺縫紉機,開了個服裝加工廠,從加工小訂單做起。因為做得好,幾年后,小平房變成了大廠房,有了機會做世界名牌的單子。沈侯說了兩個牌子,連顏曉晨這個對奢侈品牌完全不了解的人也聽聞過,可見是真正的名牌。
沈媽媽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沈媽媽開始游說沈爸爸辭職,沈爸爸辭去了公安局的工作,跟著老婆做生意。夫妻倆經(jīng)過商量,決定調(diào)整戰(zhàn)略,從什么都做向女裝和童裝傾斜。三年后,他們成立了自己的女裝品牌,五年后,他們成立了自己的童裝品牌。
那個時候的社會風氣也越來越重視“經(jīng)濟發(fā)展”,人們不再覺得是沈媽媽高攀了沈爸爸,而是覺得沈爸爸的眼光怎么那么毒,運氣怎么那么好?
二零零六年,公司上市成功,成為了中國民族服裝品牌里的佼佼者。
到現(xiàn)在,沈家總共有十二家工廠,五個貿(mào)易公司,全國各地上百個專賣店,總資產(chǎn)超過四十億。
聽完沈侯爸媽的故事,顏曉晨對沈侯的媽媽肅然起敬,“你媽媽可真厲害,簡直可以寫一本傳奇奮斗故事了。”
沈侯說:“風光是真風光,但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當年創(chuàng)業(yè)時,因為壓根沒有時間休息,我媽流產(chǎn)了兩次,九死一生地生下我之后,也沒辦法再要孩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