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開著從狐朋狗友那里借的車趕來,還沒到酒吧,就看到了程致遠的車。兩輛車在同一條馬路上,朝著不同的方向開著。沈侯打開車窗,一邊不停地按喇叭,一邊大叫“停車”。
凌晨三點的街道,車流稀少,李司機早就留意到了沈侯的車,對程致遠說:“程總,那輛蘭博基尼的跑車好像是在叫我們?!?br/> 程致遠看了眼窗外,猜到是誰,淡淡說:“不用理會,繼續(xù)開!”
沈侯按了好一陣喇叭,可對方壓根不理會。
眼看著兩輛車就要交錯而過,沈侯也不按喇叭、也不叫了,雙手扶著方向盤,面沉如水。他踩著剎車,猛地一打方向盤,直接朝著程致遠的車撞了過去。
李司機急急打方向盤,想要避開,卻被沈侯黏住,怎么躲都躲不開,砰一聲響,兩輛車撞到了一起,沈侯把程致遠的車卡在馬路邊,逼停了程致遠的車。
沈侯打開車門,像一頭發(fā)怒的公牛一般沖了過來,“小小!小小!”
他一把拉開車門,發(fā)現(xiàn)顏曉晨滿身酒氣、閉著眼睛、臉色難看地昏睡著,立即憤怒地質問程致遠,“發(fā)生了什么事?小小怎么了?”
程致遠下了車,走到沈侯面前,冷冷地說:“我也正想問你這句話,曉晨怎么了?”
沈侯明白程致遠問的是什么,可他根本回答不了。他想把顏曉晨抱出車子,程致遠擋在了車門前,“既然曉晨搬出了你的屋子,我想她肯定不愿再回去。”
沈侯恐懼不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顏曉晨,卻連想仔細看她一眼都不行,終于再克制不住,用力推開程致遠,“我想帶她去哪里,關你屁事!你給老子滾開!”
以前每次起沖突,程致遠都選擇了退讓,這一次程致遠卻絲毫沒客氣,一手扭住沈侯的胳膊,一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了沈侯的腹部。
沈侯疼得身子驟然一縮,他眼中怒火噴涌,剛想全力回手,聽到程致遠說:“這一拳是為了曉晨的學位!”
沈侯已經(jīng)揮出去的拳頭停在了半空。
程致遠又是狠狠一拳,“這一拳是為了曉晨這些日子受的委屈!”
沈侯緊握著拳頭,仍舊沒有還手。
程致遠又狠狠打了沈侯一拳,“這一拳是為了曉晨今晚喝的酒!”
連著三重拳,沈侯痛得整個身子往下滑,站都站不穩(wěn),程致遠像是丟廢品一樣推開他,想要關上車門。沈侯卻緊緊抓住車門,強撐著站了起來,“我可以讓你打三拳,但我絕不會讓你帶走小小?!?br/> 程致遠想打開他的手,卻一眼就看見了他中指上的指環(huán),立即下意識地去看顏曉晨的手,在她的中指上也戴著一枚款式相同的指環(huán)。程致遠猶如被毒咒魘住,霎時間整個身體都靜止了。
一瞬后,他問:“你打算帶她去哪里?”
沈侯說:“今晚先住酒店。如果她不愿意住那個房子,我們可以換房子?!?br/> 程致遠盯了沈侯一會,慢慢退開了幾步。
沈侯探身進車里,把顏曉晨抱下車,帶著她上了自己的車。
程致遠站在馬路邊,目送著沈侯的車開遠了,才上了車。坐在剛才顏曉晨坐過的位置上,座位猶有她的體溫,車廂里也依舊有一股酒味。
李司機恭敬地問:“送您回去嗎?”
程致遠閉著眼睛,沉浸在黑暗中,沒有吭聲。良久后,他疲憊地做了個手勢,李司機發(fā)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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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曉晨醒來時,覺得頭痛欲裂,眼睛干澀得睜不開,神智卻已經(jīng)清醒,能聽到激烈的爭吵聲。
剛開始,她以為是出租房的某個室友在和男朋友吵架,聽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好像是沈侯的聲音。她一個骨碌就坐了起來,不是她的出租屋,明顯是酒店的房間。說話聲從衛(wèi)生間里傳出來。顏曉晨捧著沉重的頭,走了過去,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
沈侯正激動地和父母爭論,沒有注意到衛(wèi)生間的門開了。
“你們不要干涉我的事……好啊,我知道你們反對,你們當然可以反對,我也當然可以不聽……媽媽,我也再告訴你一遍,我喜歡顏曉晨,就是喜歡她,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都會娶她做老婆……哈!真搞笑!你們要知道,我的老婆不一定要是你們的兒媳婦!法律可沒規(guī)定你們同意了,我才能結婚……”
顏曉晨走到他身旁,輕輕拉住他的手,沖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吵了。
手機那頭還傳來說話聲,沈侯說:“你們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倒!”他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摸了曉晨的額頭一下,“難受嗎?”
顏曉晨敲了敲頭,“難受。”
沈侯扶著她到床上坐下,把一杯蜂蜜柚子水遞給她,“喝烈性洋酒就這樣,酒醒后比醉酒時更難受,下次別再這么喝酒了?!?br/> 顏曉晨正覺得口干舌燥,一口氣喝完了一大杯水,“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們怎么在酒店?”
沈侯歪頭看著她,“我昨天晚上到的上海,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給了我一個驚嚇?!?br/> “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打了!”
顏曉晨抓過床頭的包,拿出手機翻看,發(fā)現(xiàn)有上百個未接來電,除了沈侯,還有程致遠。
昨晚,她和沈侯打完晚安電話,以為進入“睡覺時間”,沈侯不會再和她聯(lián)系,為了方便工作,就把手機調成震動,放進包里,鎖在了儲物室。
顏曉晨尷尬地抓著頭發(fā),“我想等你回上海后再告訴你的,沒想到你悄悄回來了……我沒聽到電話,對不起。”
沈侯問:“辭職、搬家,都是大事,我不是反對你這么做,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
顏曉晨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從昨天晚上起,沈侯就一直在想,曉晨為什么這么反常?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和曉晨的事,并且和曉晨見過面,說了什么。他早上打電話給劉叔叔,劉叔叔是個滑頭,什么都沒問出來;他又給judy打電話,judy的回答證實了他的推測,他媽媽知道他和曉晨在談戀愛。他打電話給爸媽,質問媽媽究竟對曉晨說了什么,三言兩語,母子兩人就吵了起來。
沈侯壓抑著情緒說:“我知道我媽媽見過你,也知道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是想和我分手嗎?難道她的意見比我的意見更重要?我告訴你,我才不管她贊成不贊成,我不會和你分手!就算你想分手,我也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你這脾氣啊!誰說要和你分手了?”
沈侯緊繃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他坐到顏曉晨身旁,握住她的手,帶著點委屈,可憐兮兮地說:“你辭了職,搬了家,卻不和我說一聲,我當然會以為你想和我分手了。就算我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但她是她,我是我,你根本不用在意!”
顏曉晨嘆了口氣,“每個兒女在父母眼中都獨一無二,這不是客觀題,是主觀題,她認為我配不上你很正常,你去和你媽爭論她為什么偏愛你,為什么覺得全天下自己的兒子最優(yōu)秀,能爭得清楚嗎?如果你因為我,和你爸媽爭吵,你爸媽不會責怪你,只會遷怒我。本來我和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沒有了良好的開始,難道你還想加劇矛盾嗎?”
沈侯不得不承認曉晨的每句話都很正確,但有時候他寧可她像別的女孩一樣大吵大鬧,也不愿她這么清醒理智,清醒地讓步,理智地受委屈。而且他就是沒有辦法接受父母的反對,他無法理解為什么一向豁達的父母會如此反對他和曉晨談戀愛,因為無法理解越發(fā)惱怒。
顏曉晨說:“你以前問我什么時候開始留意你、對你有好感,我告訴你是在新生報到時,你知道是什么讓我留意到你,對你有好感的嗎?”
沈侯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變成了這個話題。
顏曉晨說:“那年暑假,我爸在省城出了車禍,我一個人來學校報道,看到所有新生都是爸媽陪著一起來的,大包小包不是爸爸拿著,就是媽媽拎著,父母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們,他們還會嫌棄父母啰嗦、管得太多,我就曾經(jīng)是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他們根本不明白,沒有一份愛是理所應當、天長地久……”顏曉晨的聲音突然有點哽咽,話語中斷。
沈侯不敢出聲,握住了她的手,顏曉晨平靜了一下,微笑著說:“在那么多同學中,我留意到了你。你媽想幫你拿包,你嘲笑你媽,‘養(yǎng)兒子不用,白養(yǎng)?。俊隳弥蟀“?,還不忘照顧媽媽,你媽嘮嘮叨叨叮囑你要按時吃飯,天涼記得加衣服,和宿舍同學和睦相處,手腳勤快點,主動打掃宿舍……旁邊來來往往都是人,你卻一直笑嘻嘻地聽著,雖然明顯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能看出來,你對爸媽很有耐心、很孝順。從那個時候,我就認定了,你是個很好的人?!?br/> 沈侯想過很多次顏曉晨為什么會看上他,卻怎么都沒有想到人群中的第一眼是因為他對媽媽好。
顏曉晨說:“還記得網(wǎng)上的那個段子嗎?如果老婆和媽媽都不會游泳,兩個人同時掉進了河里,你會先救誰?”
以前看到的時候,只是個笑話,可今日被曉晨一問,沈侯發(fā)現(xiàn)自己回答不出來,愛情和親情都是血肉中不可割舍的,根本無法選擇。
顏曉晨說:“不管選擇是什么,三方都會痛苦,這是不管怎么選都是輸?shù)倪x擇,最好的解決方法不是去做這個選擇,而是避免這種二選一的情況發(fā)生。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說服你爸媽,不要一下子把矛盾激化。答應我,不要再為了我和你爸媽吵架了,好嗎?”
“我盡量?!鄙蚝钗罩仌猿康氖?,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悶悶地說:“對不起!”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才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對我好?!?br/> 沈侯意有所指地說:“我很愿意對你好,就怕你不要?!?br/> 顏曉晨沉默了。
沈侯輕聲央求,“把酒吧的工作辭掉吧!我們可以租一個便宜的房子,我現(xiàn)在的工資負擔得起,你可以專心找工作?!?br/> 他目光如水,柔情無限,將自己的一顆心放在最低處,讓人不忍拒絕,可是她不得不拒絕。顏曉晨說:“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現(xiàn)在不能接受,我想靠自己在這個城市活下去?!?br/> “如果不是我,你何止是在這個城市活下去?你可以活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好。如果不是……”
“沈侯,不要再糾纏已經(jīng)過去的事。我現(xiàn)在不想依靠你。”
“好,不說過去,就說現(xiàn)在?,F(xiàn)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不對……”他把顏曉晨的手抓起,指著指環(huán)對她說:“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什么不能依靠我?只是一個過渡,等你找到工作,不管你是想和我平攤房租,還是生活費,都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