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率軍從廬州撤圍后,隨即轉(zhuǎn)向江北,不動聲色地向巢縣逼近。義軍近在咫尺,然而知縣嚴寬卻并沒有絲毫察覺。
這日晌午,嚴知縣獨自一人坐于后衙的涼亭中,對著幾盤小菜獨酌自飲。正悠哉游哉,卻聽衙前堂鼓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這堂鼓怕是有些年頭沒被人敲過了,驟然響起,嚴知縣嚇得差點兒沒從石墩滾到地上,酒也瞬間醒了三分。
不一會兒,就見一名衙役匆匆跑進涼亭,一臉慌亂地稟報道:“大人,有城郊鄉(xiāng)民擊鼓示警,聲稱有重大敵情相報?!?br/> “敵情?什么敵情?胡說八道!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來的敵情?真是掃興!”嚴知縣忿忿地抱怨道。
依照大明律令,非重大或緊急情況不得敲打堂鼓,但凡有人敲擊堂鼓,衙署官員則必須立刻放下手中事務(wù)外出接待。嚴知縣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滿和抱怨,也不得不放下酒杯,回里屋換上官袍,緊趕慢趕地走進縣衙大堂坐下,那些三班六房的衙役也漸漸聚攏過來,分班成左右兩列站好。
嚴知縣正了正自己的烏紗帽,一拍驚堂木,尖著嗓門大喝一聲道:“堂下何人擊鼓?”
只見一名衣著破舊的老漢匆匆走進大堂,俯身跪在公案前,焦急地稟報道:“小人乃是城西十里金家灣人,今早本欲前往殷王村省親,誰知剛翻過龜山,便在那二郎廟附近發(fā)現(xiàn)一股流寇,約莫百來號人,在廟中生火造飯。小人情急之下躲在土堆后,卻見那遠處更是煙塵四起,似有千軍萬馬。軍情緊急,小人不敢怠慢,特來稟報青天大老爺,望老爺早做防范?!?br/> 誰知嚴知縣聽完竟是勃然大怒:“不過是些零星響馬罷了,何來的流寇?大膽刁民!你可知亂敲堂鼓該當何罪?”
“青天大老爺,萬歷年間,小人便在遼東吃糧當兵!這分明是流寇,絕非普通響馬?。〈罄蠣斆麒b!大老爺明鑒?。 币娭h大人不肯相信自己,老漢急得滿臉通紅,忍不住大聲嚷嚷起來。
“好你個刁民,不但亂敲堂鼓謊報敵情,還敢咆哮公堂!來人,先給我鞭笞三十,然后轟出去!退堂!”嚴知縣將驚堂木重重往桌上一拍,然后從公案上的簽筒中抓出三支紅色頭簽,一把扔于案前。
在一班衙役“威……武……”的唱喝聲和老漢被皮鞭抽打的慘叫聲中,嚴知縣大搖大擺地走進屏風(fēng),回到?jīng)鐾?,繼續(xù)品鑒起他的美酒了。
幾杯酒下肚,酒勁上頭,嚴知縣就這么伏倒在涼亭下的石桌上,呼呼大睡起來,等到被人從睡夢中推醒,已是傍晚時分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攪了老爺?shù)那鍓???br/> 話音未落,卻見師爺正哭喪著臉對著自己,連聲催促道:“老爺啊,別睡啦!趕緊逃命吧!流寇距離北郊只有二十余里啦!”
嚴知縣被師爺?shù)囊幌?,嚇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連忙一把拉住了師爺?shù)囊滦?,追問道:“什……什么?流寇?流寇真的來了?可曾看清來者何人??br/> “老爺,流寇旗號上寫著‘西營八大王張’,分明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張獻忠?。 睅煚斝牟辉谘傻刈箢櫽遗沃?,若不是衣袖被嚴知縣拉住,他早就已經(jīng)跑路了。
“張獻忠?”聽到這個殺人魔王的名字,嚴知縣嚇得是魂不附體,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老爺!您不走,小人可得走了!”說罷,師爺一甩衣袖,撇開了嚴知縣,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師爺這一跑,嚴知縣也頓時反應(yīng)過來,連忙喊來轎夫,帶上一班衙役,乘著轎子一路奔向北門。
城門官見是嚴知縣來了,連忙迎上前去,將官轎攔了下來,好心提醒道:“知縣老爺,城外有流寇活動,不太安全,您還是別出城了,趕緊回衙門去吧!”
誰知嚴知縣卻是破口大罵道:“胡說八道!哪里來的流寇?趕緊給本官把門打開,本官還趕著要去北郊二郎廟上香!”
“二郎廟?那破廟不是都荒廢了幾十年了么?上得是哪門子香?”城門官心里嘀咕了一句,不過他也不敢得罪嚴知縣,見他一意孤行,也只能吩咐守城士兵將城門打開,放他們出城。
城門剛一打開,嚴知縣便連聲催促道:“快走!”
轎夫們于是立刻抬起官轎,在衙役們的簇擁下,倉狂奔逃出了城。
此時,張可旺與張定國正帶著數(shù)十名親騎來到城外勘察地形,碰巧遇上了這伙人沖出北門。
“大哥,快看!大魚自個送上門了!”定國笑著指向嚴知縣逃跑的方向,提醒了張可旺一聲。
張可旺順著定國手指的方向看去,亦是一樂,笑逐顏開道:“既然如此,咱們便卻之不恭了!”
說罷,二人幾乎同時揚起馬鞭,帶著眾親騎呼嘯著沖殺過去。
眼湊著義軍朝這兒殺來,那些衙役和轎夫當場作鳥獸散,只留下嚴知縣一個光桿司令,呆若木雞地坐癱坐在官轎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知縣老爺被生擒活捉,守城的官軍哪還有抵抗的心思,當即打開城門迎接西營義軍進城。張可旺和張定國二人僅以數(shù)十人的兵力就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巢縣。
嚴知縣又重新回到了那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縣衙大堂,只不過這回他變成了跪在堂下受審的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