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野腳受了傷,連著好幾天都沒出去。
辛月天天都看見他坐在隔壁陽臺上,拿著筆在平板上不知是畫著還是寫著什么。
每個傍晚,陳江野看見她回家了,就會折個紙飛機飛過來,讓她來給他上藥。
最開始,陳江野還會在紙飛機上寫兩個字,后來一個字兒都沒寫了??吹郊堬w機,辛月就去王嬸家給他上藥。
陳江野現(xiàn)在身上的傷都結(jié)痂了,淤青也散得差不多,只有后背肩胛處那一塊兒的淤青顏色還比較重,其他地方都是淡淡的青色。
他后背棘突清晰,肌理也起伏明顯,覆上這淡淡的青色,像極了水墨丹青繪就的山水畫,有種介于破碎感與力量感之間的極致張力。
矛盾,但不失美感,像他這個人一樣。
“噴完了。”
辛月把氣霧劑蓋子蓋上:“我回去了。”
“等會兒?!标惤稗D(zhuǎn)過身來。
“干嘛?”
“明天跟我去街上買東西?!?br/>
換在之前,辛月一定想也不想就拒絕,再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但現(xiàn)在她想通了,不會再為了抑制對他的心動而刻意避著他。
只是,她還是拒絕了他。
“明天不行,明天我爸要去打農(nóng)藥,我得給他守機器。”
陳江野:“那就后天。”
“行?!?br/>
答應(yīng)了他,辛月就準(zhǔn)備走了,但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問:“你腿好了?”
陳江野活動了下腳關(guān)節(jié):“能走。”
辛月猜他是要去街上買吃的,遂又問道:“是沒吃的了?”
陳江野“嗯”了聲。
“不會連明天的都沒有了吧?”
“還有兩包方便面?!?br/>
想到他這么多天怕是一口熱飯都沒吃過,辛月嘆了口氣:“你也不能總吃零食跟方便面吧,那些東西哪兒有營養(yǎng)?!?br/>
“反正就吃一個多月。”
陳江野說這話時表情十分無所謂,但說完,卻愣了一下。
辛月也是神色一滯。
果然……
他是只在這里呆不到兩個月的人。
辛月笑了笑,徹底沒什么顧忌了,大大方方地跟他說:“你要是不嫌棄,可以來我家吃飯,我爸廚藝還不錯,村里有誰辦宴都是請我爸去做的飯?!?br/>
陳江野沒有立馬接話,也不知道想著什么,眼睛微垂著,眼里的光牢牢落在辛月身上。
過了會兒他才開口:“你爸不介意?”
辛月還以為他是覺得農(nóng)村人都像王嬸家那么摳門兒,聳聳肩道:“就多添一個碗而已,我家還沒那么窮?!?br/>
陳江野偏了下頭,唇邊揚起一抹弧度,半秒后復(fù)又抬眸看向她:“我是說,你爸不介意你往家里帶男的?”
辛月:“你又不是什么男的?!?br/>
陳江野唇邊的弧度瞬間斂了下去。
辛月看著他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我話還沒說完,你反應(yīng)別這么大。”
她笑著說:“你可是我救命恩人,還計較什么男的女的。”
聽完,陳江野表情也沒怎么緩和,好像還更不爽了一些。
辛月一臉茫然:“我說得不對?”
“對?!?br/>
陳江野挑起半邊眉毛,“很對。”
辛月聽他這話,像是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哪兒又戳他肺管子了。
她才懶得管他這位大少爺?shù)钠猓皇羌热欢歼@么說了,就隨口一問:“我爸今天買了條魚,你要來吃嗎?”
陳江野眉毛又挑高了一分,盯了她半晌后說∶
“來?!?br/>
“行,那我先回去給我爸燒鍋了,等會兒叫你?!?br/>
剛好這時候,隔壁傳來辛隆的聲音:
“辛月,你人呢?”
辛月抬起一只手掩在嘴邊沖家那邊喊道:“回來了?!?br/>
王嬸和劉叔都很勤快,一般都要在地里呆到天黑才回,辛月這幾天來給陳江野上藥都沒再碰到王嬸,辛月也不太想再碰到她,她懶得解釋。
回到家,辛月正要跟辛隆說陳江野等會兒要過來吃飯,卻忽然想起她都還沒跟他說陳江野救了她的事。
辛隆看她愣在門口,催促道:“愣著干嘛?過來燒鍋啊?!?br/>
辛月輕咳兩聲∶“那個,爸,我跟你說個事兒?!?br/>
“啥?”
辛月在灶臺前坐下來,一邊把柴火送進灶里,一邊說:“我之前不是摘了朵靈芝菌回來嘛。”
“靈芝菌咋了?”辛隆不明白她要說啥。
“那天為了摘這朵靈芝菌我掉水庫里了?!?br/>
“哦,掉水庫又……”
辛隆愣了兩秒,反應(yīng)過來后猛地抬頭看向辛月,眼睛瞪得老大,“你說什么?你掉水庫里了?!”
辛月很淡定地說:“嗯,要不是陳江野剛好路過救了我,我估計就交代在水庫了?!?br/>
雖然辛隆知道辛月肯定是被誰救了,但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家長的驚嚇往往都伴隨著一陣憤怒的咆哮,辛隆把鏟子往鍋里一丟就朝辛月吼道:“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不跟我說!”
辛月點燃柴火,沒什么表情地說:“跟你說干嘛?挨罵啊?”
“你這死丫頭!”
辛隆揚起手來作勢要打她的樣子,但也就暗暗罵了句而已。
放下手后,他冷哼一聲:“那怎么現(xiàn)在又說了?”
“因為陳江野吃不慣王嬸家那些油都不放的菜,我讓他來我們家吃?!?br/>
說完,她不忘補充一句,“他等會兒就來。”
辛隆眉毛擰起,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過了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你倆背著我該不會搞到了一起,編個謊來蒙我吧?”
辛月白了他一眼:“騙你死全家。”
“嘿!你又拿老子發(fā)毒誓!”
辛月嘆氣:“騙你我出門就撞死,這下行了吧?”
辛隆癟癟嘴,依舊沒好氣地說:“辛月我告訴你,你老子我供你讀書不容易,現(xiàn)在你馬上就高三了,你可別給我在這時候跑去談戀愛?!?br/>
他還想說什么,但辛月懶得聽,打斷他道:“趕緊下油吧,鍋都燒半天了。”
辛隆知道她就是不想聽他叨叨,嘴里罵罵咧咧地拎起油桶往鍋里倒。
油一下鍋,除了那種需要久燉的菜,基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熟。
看時間差不多了,辛月就問∶“還用燒鍋嗎?”
“不用了,你去喊陳江野吧。”
“嗯?!?br/>
辛月拍拍手上的灰站起來往外走,路過屋檐下的書桌時,她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桌上的那架白色紙飛機。
半晌,她笑了一下,拿起旁邊的一只筆,在紙飛機上寫一句∶
過來吃飯了。
她拿著這架紙飛機走到院子里,看到陳江野又拿著筆在平板上劃著,像是沒注意到她。
夕陽像落在他身上,將他額前垂下的幾縷碎發(fā)染成了金色。
辛月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直到他感覺到她的目光,抬起眸。
他的眸子還是黑沉沉的,沒什么光亮,她卻感覺有一抹微光穿過了瞳孔,直抵心臟。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