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繁星漫天。
“你朋友是住哪個坊的?”
許含章坐在石凳上,邊揉著酸痛的腕骨,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
“小生姓鄭,家住宣和坊,尚未婚配?!?br/> 凌準一下子想起了鄭元郎那糟糕無比的開場白。
難不成這廝歪打正著,反而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他住在宣和坊,離這邊有四五里地……”
凌準悶悶的答道。
“我問的是壯一點的那個?!?br/> 許含章訝異的看著他。
“問他做什么?”
岑六郎和她根本就沒打過照面吧。
“那個胡姬是他帶走的嗎?我想去看看?!?br/> 許含章平靜的說。
“有什么可看的?再說都這么晚了,萬一……”
凌準遲疑著搖頭。
萬一岑六郎已經(jīng)歇下了,該怎么辦?
萬一不止歇下了,還和那胡姬待在一處,又該怎么辦?
萬一不止待在一處,還做了些別的事情,那又該怎么辦?
“萬一什么?”
久等不到他的下文,許含章不禁有些納悶。
“沒,沒什么?!?br/> 凌準心力交瘁的搖了下頭。
“你是困了嗎?”
許含章見狀便善解人意道,“那早點歇著,我自己去就可以??旄嬖V我是哪個坊,哪個位置?!?br/> “不!”
怎么可以放她一個人去!
萬一她看到了不該看的,還不知道回避,那該如何是好?
凌準頓時打起了精神,毅然決然道,“我?guī)闳??!?br/> “你不用太勉強的?!?br/> 許含章覺得他這是回光返照。
“不!一點都不勉強!”
凌準騰地站起身來。
“真的?”
許含章仍有些半信半疑。
“千真萬確?!?br/> 凌準無比誠懇的答。
“咦,你是要翻墻嗎?”
望著在院墻邊停下腳步的她,凌準疑惑的問道。
“穿過去就行了?!?br/> 許含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既然能穿墻,那先前為什么要爬我的窗戶?”
凌準站到了她的身側(cè)。
“只有窗臺上能坐人。”
許含章側(cè)過頭來,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不坐窗臺,難道坐他的床嗎?
凌準登時明白過來,鬧了個大紅臉。
“等等!“
他猛地又記起一事。
“既然是魂魄里分出來的靈識,那怎么都該是輕飄飄的,無甚重量?!?br/> 凌準說著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手上的觸感真實鮮活,“為什么卻和我的身體相差無二,都有血有肉,有筋有骨的?”
“你的問題為什么這么多?”
許含章微瞇著眼,朝他伸出拇指和食指,“你過來一下?!?br/> “又來?”
凌準的表情是別別扭扭的,但腦袋卻還是乖乖的湊了過去。
和上次一樣,許含章輕彈了一下他的眉心。
但這次沒有任何響聲發(fā)出。
一觸到他的皮膚,她的指尖便如陷進了一團稀薄的霧氣中,毫無著力感的穿了過去。
“你有句話是說對了的。靈識的實質(zhì)確是輕飄飄的,比煙霧厚不了多少。你之所以能如此真實的觸碰到自己,完全是因為它借了你肉身的形。”
“只要形還在,你就能真實的摸到門栓和窗欞?!?br/> “我也能摸到自己的匕首,和你的佩刀。”
“如果你有閑心,還可以故意去拍生人的肩膀。等他們回過頭來卻瞧不見身后有人,定然能嚇一大跳。”
“但我是觸碰不到你的,你也觸碰不到我?!?br/> 為了能讓他聽懂,許含章?lián)Q了個淺顯的說法,“就如一滴雨,是永遠不可能被另一滴雨打濕的?!?br/> 說完便利落的穿墻而出。
怪不得她大晚上也敢上門和他獨處,言語間亦是百無禁忌,絲毫不擔(dān)心自己會對她不軌。
凌準想通這一層,不由有些失笑。
一刻鐘后,二人光明正大的摸到了岑六郎家中,所幸的是沒有見著任何香艷的畫面。
岑母將米婭兒單獨安排在角落的一間廂房,跟自家兒子遠遠的隔了開來。
案幾上的油燈燃著微弱的火光。
米婭兒尚未睡下,仍在狹小的屋內(nèi)一遍遍的跳著疾轉(zhuǎn)如風(fēng)的胡旋。
“不行,她再轉(zhuǎn)下去我就要暈了?!?br/> 凌準向來欣賞不了這種團團轉(zhuǎn)圈的舞蹈,只看了一會兒,就有了頭昏眼花的感覺。
許含章卻是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zhuǎn)睛。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你還沒看夠嗎?”
此時凌準已打完了一套拳,正處于無所事事的階段。
許含章仍是專注的盯著米婭兒,根本不睬他。
又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屋內(nèi)的油燈已經(jīng)被吹滅,想必米婭兒是睡下了。
“嗯?!?br/> 許含章微微點頭。
“對了,你這個朋友是什么樣的人?”
許是為了打發(fā)時間,許含章走在路上,和他聊起了家常。
“六郎他雖則頭腦簡單了些,感情用事了些,但總歸不是個壞人?!?br/> 凌準雖有些意外,但還是中肯的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