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個……”
　　雖然心里早有準(zhǔn)備，但輪到正式面對自家阿兄左肩上那道傷口的時候，凌端還是忍不住手抖了一下。
　　只見覆蓋在傷周的布片血跡斑斑，似乎與翻起的血肉粘連在了一起。貿(mào)然撕開的話，恐怕會揭下一層皮來。
　　她平日里在醫(yī)館中做的，大多是幫忙曬曬藥，再按照藥性逐一分類裝柜，偶爾會給附近的孩童處理一下玩耍時不慎跌破的膝蓋手肘。
　　像這種猙獰可怖的傷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頓時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
　　“要不讓我來吧？我手上的力道很輕，定不會傷著你阿兄的……”
　　吳玉姬不安的請求道。
　　“也只能這樣了。”
　　凌端如蒙大赦，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玉姬姐姐，你做事向來比我細(xì)致周全。交給你，我是最放心不過的。”
　　“不行！”
　　“不行！”
　　凌準(zhǔn)和許含章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喊道。
　　喊完后，二人都驚覺對方說的是相同的字眼，不由相視一笑，眉眼間暈開柔和的意味來。
　　這樣默契而溫暖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吳玉姬的眼睛。
　　他們倆，是已經(jīng)認(rèn)識了很久嗎？
　　“為什么不行？”
　　凌端則疑惑的盯著二人看。
　　“你不是說過了，要親自幫我上藥嗎？怎么這會兒就害怕了，不敢上手，只能順?biāo)浦圩屌匀藖恚俊?br/>　　凌準(zhǔn)振振有詞的道。
　　且不說他本就和吳娘子不熟，對她的認(rèn)知僅僅停留在‘自家妹子的玩伴’這一點上，當(dāng)前只需聽著她說話的語氣，就莫名覺得心里發(fā)毛。
　　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若想要減輕傷者的痛苦，醫(yī)者需做的不是輕拈慢扯，這樣只會延長處理傷口的時間，對傷者來說無疑是一場凌遲。
　　“這又不是繡花，光靠手輕力柔，是起不到大用的。動作要快和準(zhǔn)，才能把傷處清理得最干凈。”
　　許含章則緩步踱至凌準(zhǔn)跟前，慢條斯理的說，“其實不用顧忌那么多。他又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即便是撕破了點兒皮，也不會哭天搶地的?！?br/>　　說著側(cè)頭望向凌端，“相信你也在醫(yī)館里見過了不少病患。遇著這種情況，你爹是慢吞吞的處理，還是趁人不備就把繃帶給拆了？”
　　好像，是后者居多。
　　凌端仔細(xì)回想了一下，“爹的動作很利索。別人還沒把注意力放到傷口上，他就已經(jīng)處理得快要收尾了?！?br/>　　或許是因為這樣，那些孩童才都喜歡圍在爹的身邊，寧愿等個半晌，也不愿讓輕手輕腳的她來動手？
　　“你做什么？?。　?br/>　　吳玉姬忽然尖叫了一聲。
　　她的聲線很是嬌嗲，像是能滴出蜜來，而最后的尾音“啊”更是甜膩到了極點，簡直和呻吟無異。
　　與此同時，堂屋里傳來了刺啦的輕響。
　　不知何時，許含章已繞到了凌準(zhǔn)的背后，伸手在他的左肩上一撕，將血淋淋的布片完整的除下。
　　“啊！”
　　同是尖叫，凌端的聲音就正常很多，絕不會讓人往歪處想。
　　這許娘子還真是個手狠的！
　　她暗自咋舌道。
　　作為當(dāng)事人的凌準(zhǔn)卻神色如常，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早在她向他走近時，他就猜到了她接下來會怎么做。
　　“放心吧，一層皮都沒掉。”
　　許含章微笑看著二女，將布片扔到一旁，拍了拍手道。
　　“咦？”
　　凌端聞言湊上前來，片刻后便笑逐顏開，“還真是這樣啊！許娘子，你的手法可真好。”
　　“一般一般。”
　　許含章仍是做謙虛狀。
　　沒了礙事的布片，清理傷口的步驟就變得簡單多了。
　　凌端先是用沸水燙過的毛巾為阿兄拭凈了肩上的血跡，然后取過搗碎的桑白皮和白芍，仔細(xì)的敷了一層。
　　“行了，大功告成！”
　　她學(xué)著許含章的動作，也拍了拍手。
　　接著便轉(zhuǎn)頭問道，“你的傷呢？也給我瞧瞧?！?br/>　　“我的傷已經(jīng)沒大礙了?！?br/>　　許含章這是實話實說。
　　還在山上的時候，凌準(zhǔn)便已經(jīng)問過她了。
　　她也是如此回答的。
　　本以為受了箭傷，又趕在大熱天匆忙下葬，傷口肯定會變得腐爛膿腫，惡臭不堪。
　　但她沒有在自己身上嗅到這種味道。
　　縈繞在她鼻間的，是一股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藥味。
　　這藥，定是價值不菲。
　　既能去腐生肌，又能止血抑痛。
　　用在她這個‘死人’身上，著實是有些浪費了。
　　看來自己詐死前喊的那一聲‘子淵’，還是喚起了他僅存不多的良知。
　　之后她又是撬棺材角，又是頂棺材板。
　　如此劇烈的動作，也只是讓傷口崩開，流了些血而已。內(nèi)里經(jīng)脈卻全然沒有任何痛楚的感覺，就像她先前只是受了皮外傷而已。
　　“不！你的傷在背后，即使有些不妥，你也瞧不出來。還是讓她給你瞧瞧吧。”
　　凌準(zhǔn)雖知道許含章已無大礙，但仍有些不放心。
　　既然他礙于男女大防，不能親自為她看傷，那讓自家妹子來，總可以吧？
　　“許娘子的傷，是在背后啊？”
　　凌端撓了撓頭。
　　這就得褪去上裳，完整的露出背部，斷不能在堂屋里處理了。
　　于是她提議道，“不如去我的屋子里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