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月色微涼,樹影搖曳。
許含章停在了凌氏醫(yī)館的大門外,佇立良久,卻沒有進去。
倒不是近鄉(xiāng)情怯,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沒想到隨隨便便幫路人一個忙,都能幫到他所住的坊區(qū)來。
這是不是說明,和他的緣分還挺深的?
許含章抬頭望著門上的匾額,微微一笑。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在解決了所有的麻煩后,一定會回來找他敘舊,順便蹭些不要錢的傷藥。
如果。
能活下來的話。
一定。
會回來。
她笑意漸收,眉宇間帶了鄭重的神色,在心底默默說道。
室內的燭光黯淡了下來。
“娘子,你快回來啊!”
寶珠一手護著即將燃完的蠟燭,一手仍掰著許含章的肩膀死命搖晃。
“許娘子還沒醒嗎?”
老婦也撇下了余氏,過來拽著許含章的胳膊,前后左右的甩動。
“輕點,骨頭都要散架了?!?br/> 許含章的靈識剛回到身體,就被這兩股力道給顛了個七葷八素,連忙出聲告饒。
“娘子,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
寶珠呆了呆,隨后帶著哭腔道。
“別哭了,快去熬一鍋白粥給她?!?br/> 許含章指了指那邊仍有些迷糊的余氏,“她身體尚虛,還是先喝些粥墊一墊,不要太急著進補為好。”
“哦?!?br/> 寶珠隱約領會到這是讓自己回避的意思,便沒有再拉著許含章問長問短,而是順從的退了出去,一頭鉆進灶房。
“嬸子,你女兒是昨夜就有些不好了吧?”
許含章走到窗前,將窗紗撩開。
秋日的天空是清澈碧藍的,陽光也干凈得緊,沒有染上一粒塵埃,明亮而輕盈的灑了下來,照得她缺少血色的面龐上多了份生氣。
“許娘子,為何有此一說?”
老婦不解的問。
“你女兒所丟失的那部分魂魄,不正是在長安的深夜里徘徊,不肯歸來么?”
許含章側頭看了眼余氏,“她應該是昨夜就離了魂,只是在沉睡中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而已?!?br/> “不爭氣的東西,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一門心思的想男人!你到底是有多賤?。俊?br/> 老婦聞言,立刻惡狠狠的瞪著余氏罵。
她恨透了宋家的人,巴不得將他們抽筋扒皮,火燒油煎。
偏生女兒卻冥頑不靈,都被人賣了還一臉情深無悔的倒貼相,差點把小命都搭了進去,這怎能讓她不惱?
“阿娘,你說話太難聽了?!?br/> 余氏弱弱的回應著。
“誰讓我是個農婦呢,比不得你那高貴有涵養(yǎng)的婆婆。”
老婦譏諷的說。
“她已經(jīng)不是我的婆婆了?!?br/> 余氏的情緒驟然低落下來,“因為,我只是他家的一個丫鬟?!?br/> 她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把宋巖的那段話復述了一遍,但念及傷心處,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阿兄怎能這樣對我呢?”
她嗚嗚咽咽的說,“我自認從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可他,他……”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老婦頓時忘了先前對女兒的怨懟,拍桌怒道:“還有那狗*日的宋巖,我非得去長安告倒他,讓他還你個公道不可!”
“阿娘,我也要去長安?!?br/> 余氏的雙眼頓時煥發(fā)出神采,讓其余二人以為她終于有了血性。
誰知她下一句卻是:“我要去告訴他,那張娘子懷的不是他的種!”
他知道了真相定會勃然大怒,兩三下就退掉婚事,繼而回心轉意,跟她和好如初,還會給她一個正妻的名分。
方才在宅子里,她就想告訴他的。
誰知一時氣極,口不擇言的放出了威脅他的狠話,把事情徹底搞砸了。
本來有補救的機會,半路卻殺出個陌生的小娘子攪了她的好事,把她拽到了坊道上,挨了阿娘的耳光不說,而后人更是莫名其妙的移到了這個陰森的小黑屋里,再也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
想到這里,她不由怨恨的看著許含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啪!”
老婦一個箭步上前,再次毫不含糊的扇了余氏一耳光,轉頭對許含章道:“她估計是得了失心瘋,只要打上幾頓就好了?!?br/>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她的心肝五臟其實都痛得在抽搐了,但面上仍是強自鎮(zhèn)定,“現(xiàn)在她的命救回來了,我得趕緊帶她回去,免得家里的人擔心?!?br/> 有了長子圖財賣親的把柄,她定能鎮(zhèn)壓住自私霸道的兒媳,讓女兒在家中舒心的住下,不用受這兩口子的白眼。
而老頭子那邊雖是嘴上不饒人,但心里恐怕早就軟了,此刻正牽掛著她們母女的安危,整個人也急得團團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