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足不出戶已經三天,她恍惚地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要跟這個破碗待在一起了。
她的修補工作已經進行了大半,這個碗陪伴她兩個月了。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個碗的價值并不高,最多就幾萬塊錢,但是薛淼卻肯花十幾萬來修復它。兩個月前,薛淼拿著這個破損嚴重的陶碗找到她,要她幫忙修復。那個時候她手里正在處理薛淼之前給她的一幅明代山水畫,楊昭看了一眼那個碗,然后對薛淼說:“你越來越沒品位了?!?br/> 薛淼走進客廳,他西裝革履地趕了兩天兩夜,從加州飛來中國北方這座小城市,已經十分疲憊,不過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儀表,他優(yōu)雅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有時候,東西的價值不能只看表面?!?br/> 楊昭放下手里的小毛刷,轉過頭看著薛淼。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碗里隱藏著某個古代名墓的藏寶圖?!?br/> 薛淼仰頭樂了一聲。
“小昭,我喜歡你的幽默感?!?br/> 楊昭懶得理他,轉頭接著干活。
薛淼站起來,走到楊昭的身后,他抬起一只手,輕輕拉住楊昭的手腕。
這個動作,很值得考究。
在楊昭的余光里,薛淼的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說:“在我們這行里,最忌諱的就是抓住別人的手?!睏钫哑沉搜狄谎?,“尤其是在工作的時候?!?br/> 薛淼無辜地聳聳肩。
楊昭放下小毛刷,站直身子面對薛淼。
“說吧,怎么回事。”
薛淼低頭看著楊昭。
“一言難盡?!?br/> “那就長話短說?!?br/> 薛淼講了半天,楊昭聽了個大概。
其實拋開薛淼添油加醋的深情描繪,故事只用一句話就能概括——這碗是薛淼奶奶的,在薛淼和他老婆吵架的時候,不慎充當了泄憤物品。
可能在別人看來這很奇怪,雖然這碗不是什么名貴的文物,但好歹也算是個古董,就算泄憤要砸也該砸個不值錢的東西才對。
這不能怪薛淼,楊昭曾經去過一次薛淼的半山別墅,他家中一個吐口水的痰盂都價值連城,所以吵架砸了一個陶碗,已經是經過深思熟慮了。
“壞了就壞了,你賠一個更值錢的就好了?!?br/> “不不不,”薛淼搖頭道,“我可愛的小昭,你還太年輕,你不懂這世上真正值錢的東西其實是感情。那陶碗承載了我的祖母大半生的情感,它是無價的。”
楊昭哦了一聲,說:“所以你砸了它?!?br/> 薛淼卡住了。
“那是個意外,誰的情緒都難免激動,情緒激動的時候砸了什么都不意外?!?br/> 楊昭說:“你怎么沒有‘意外’地把你臥室的那個翡翠瓶砸了?!?br/> 在薛淼的臥室里有一尊清朝獸面紋翡翠瓶,那是薛淼剛入手的寶貝,他愛到瘋狂。
薛淼說:“我與她正處在熱戀期,你不能讓我做一個殘忍的男人?!?br/> 楊昭冷笑一聲,“修復師有很多,你別指望我放棄這幅畫去修那個沒有油水的碗?!?br/> 薛淼笑得很溫柔:“修復師再多,我也只相信你一個。你知道我有潔癖,不喜歡亂七八糟的人碰我的東西?!?br/> 楊昭抱著手臂,冷淡地看著他。
薛淼:“二十萬?!?br/> 楊昭挑眉,這個報價很高,比她手里的這幅畫高多了。
“看來這個碗真的很重要。”
薛淼痛苦地搖搖頭,“我的祖母已經快九十歲了,我怕她受不了這個刺激,那我就成了家族的罪人?!?br/> 楊昭說:“加一個假期?!?br/> 一談條件,薛淼精明的目光又回來了。
“假期?你想要假期?今年的古董拍賣競爭有多激烈你知道么,行情這么好,你竟然在這個時候跟我要假期,小昭,別這么殘忍?!?br/> 楊昭說:“我已經有兩年的時間沒有假期了?!?br/> 薛淼說:“你要假期做什么,我從來沒有見你去哪玩過?!?br/> 楊昭靜了靜,說:“我需要這個假期,我的弟弟今年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但他沒有做好準備,我要抽個時間找他談談?!?br/> 薛淼說:“需要多久?”
楊昭說:“兩個月?!?br/> “兩個月!?”薛淼深吸一口氣,評價道,“還真是一場漫長的談話。”
楊昭說:“兩個月,你不給就找別人修吧?!?br/> 薛淼在客廳走了走,最后靠在桌臺旁,說:“十五萬,加兩個月的假期?!?br/> 楊昭瞇起眼睛。
“你這個奸商?!?br/> 薛淼淡笑著,“你不適合同別人談條件,你想要什么實在太過明顯了。我敢打賭就算我一分錢不給你,只要有兩個月的假期,你還是會給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