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賢已經(jīng)整整兩天無法入睡了，今日天快亮時，他才有些蒙眬的睡意，但睡著后，就又回到了那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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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年來，他永遠在做這樣的噩夢。漆黑的夜里，無窮無盡的營帳，他在營帳中跑著，可是一個活人也找不到。他又變回了那個四歲的孩子，在無盡的恐懼和望不到頭的營帳中跑著，后面似乎有著極為可怕的東西在追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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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母后、甄娘娘、大哥、皇祖母，你們在哪兒……”他想喊，可是，他喊不出口，每每這時候，似乎就有一種力量扼著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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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在跑，可他是如此的弱小，怎么跑也跑不出去，一直到再也跑不動摔倒在地。忽然間，黑暗中出現(xiàn)了他所期盼的親人，父皇、母后、甄皇后、哥哥，還有太后祖母，然而他們再不會如往日般把他抱起、哄他，給他擁抱和親吻。他們每個人都一身是血，面色鐵青，身上有著各種各樣的傷口，他們似在看著他，但又似沒有在看著他，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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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的獰笑聲連綿不絕地傳來，無所不在，無從逃遁：“他們都死了，都已經(jīng)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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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發(fā)出尖銳的慘叫，一聲又一聲。是的，他們都死了，都已經(jīng)死了。這個世界，如此冰冷和黑暗，讓他再也沒有庇護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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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縮成一團，不住發(fā)抖，這黑暗、這冰冷如深入他的骨髓，終其一世不得解脫。就在最冷最恐懼的時候，溫暖的手臂抱住了他，一個聲音低聲叫著：“明扆、明扆，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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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閉著眼睛，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如同過去許多年無數(shù)次噩夢中醒來，在這樣漫無邊際的黑暗和寒冷中，還有這雙手臂，雖然不足將他永遠帶離寒冷的黑暗，卻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安撫他的恐懼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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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閉著眼睛，半晌，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一笑：“沒事，只是又做噩夢了?！?br/>　　?
　　多少次他從噩夢中驚醒無法入睡，想著父母親哭號不止，永遠有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溫暖的手安撫著他，喂他吃飯、陪他喝藥、教他握筆寫字、帶他騎馬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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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人都死了，為什么你還活著？活得這么痛苦，為什么還要活著？每每自噩夢中驚叫著醒來，他經(jīng)常會涌起這種自我厭棄的感覺。多少次，如果不是身邊這個人，他是不是早已經(jīng)在這種自厭的情緒下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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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算在這個人面前，他仍然無法完全坦言自己的那種自厭和自責，甚至是對自己的痛恨。他是如此地軟弱無能，不管過去了多少年，不管曾經(jīng)有過多少的籌劃和抱負，然而現(xiàn)實中，他依舊只是個深宮中一言一行都被監(jiān)控著的皇子，而在夢中，他永遠只是一個四歲小兒，無法逃離的黑暗，無法掙脫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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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定了定神，沉默半晌，緩緩地抬起頭：“德讓，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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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表n德讓看著耶律賢蒼白的臉色，有些懊惱，“早知道你這兩天狀況不好，我昨天就算再晚也應(yīng)該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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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是十幾年的老毛病了，你難道還不知道？你來與不來，都沒有影響。何況……”耶律賢頓了一頓，道，“你昨天見過思溫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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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jīng)與思溫宰相說過了，春捺缽時，想辦法讓你們見面?！?br/>　　?
　　這種見面，自然不是眾目睽睽之下的飲宴騎射中“見一面”，而是有所目的的單獨會談，必須要事先安排。穆宗耶律璟在祥古山事變中漁翁得利，成功登上皇位后，開始對朝中進行一輪又一輪的清洗。宗室親王、重臣部族，不是謀逆，就是叛逃……他總有這么多罪名，等著那些他認為沒有完全臣服他、懷著“異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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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yǎng)在宮中近在眼前，又是世宗嫡子的耶律賢，能夠在頻頻謀逆的案子中一次又一次躲過，不只因為他自己足夠小心謹慎，也因為有著太多的人在關(guān)心著他，保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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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信任的，莫過于眼前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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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轉(zhuǎn)頭，問站在身邊的近侍：“大王這幾天睡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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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補囁嚅不敢回答。耶律賢知道不能不答，只得苦笑著：“白天還好，夜里……睡不到一個時辰，還全要點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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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皺眉，他是最清楚耶律賢身體的，聽著便覺不對：“我出去前，還不是這樣的，怎么這幾天又惡化了。最近又遇上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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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補嘆氣，看耶律賢一眼，才敢答道：“前幾日大王與主上用宴，不想主上因為鹿苑跑了幾只心愛的鹿，一怒之下把鹿人壽哥給親手肢解了。大王受了驚，當時雖未發(fā)作，但回來就睡眠不穩(wěn)了?！?br/>　　?
　　韓德讓長嘆一聲，他自然是知道，耶律賢年幼遭變，心思較常人深了許多，在穆宗面前一直不曾有什么破綻露出。但畢竟神魂難安，又長期病弱損了精氣，多年來又在耶律璟身邊精神緊張，雖然人前不顯，但飲食睡眠均受到極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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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宗近年來晨昏顛倒，往往白天睡覺，夜里飲宴，國人皆稱其為“睡王”。他為了昭示自己對世宗之子的恩養(yǎng)和慈愛，經(jīng)常召耶律賢一起飲宴。但他這種故作姿態(tài)的寵愛，反而對耶律賢的健康更加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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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每經(jīng)歷一次烈酒和血腥之后，就會做噩夢?？擅髦绱?，耶律賢也得恭敬和感激地領(lǐng)受，韓德讓亦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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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耶律賢又被穆宗拉去飲宴，回來之后，就噩夢不斷，他本不欲再提此事，見楚補說起，便冷笑一聲：“如此殘暴，國運焉能長久。我大遼列祖列宗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就要亡在他的手里了?！?br/>　　?
　　韓德讓大驚，忙阻止：“大王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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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方才噩夢中醒來，一時情緒難以控制，見韓德讓勸解，也冷靜下來，搖了搖頭苦笑：“十五年來，我事事小心，不敢說錯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如今在自己房中，也不能說一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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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長嘆一聲，知道這次的事，對他刺激極大，不敢再勸，只得岔開話題，問楚補：“迪里姑開了藥沒有？”迪里姑是韓匡嗣親自安排給耶律賢長期跟隨的御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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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補忙捧了藥上來：“迪里姑大人已經(jīng)開了藥，可是……”他為難地看看耶律賢。這些藥從小吃到大，吃得耶律賢已經(jīng)麻木、惡心，也越來越?jīng)]感覺了。韓德讓亦知，卻不說破，只笑道：“好歹喝一點吧，我?guī)Я藮|門老趙家的蜜餞給你?！闭f罷一指幾案上一只陶制小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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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看到那熟悉的小罐，笑道：“罷了，拿來我喝吧?！币豢跉鈱⒊a呈上的藥喝了，又開了那陶罐吃了幾塊蜜餞，長長地出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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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初回上京時，他年紀小，每天躺在病榻上，吃著無窮無盡的苦藥，想著父母的慘死之痛，又是恐懼又是孤獨，恨不得隨父母一起去了，免得在這世間受這許多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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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便費盡心思，日日尋了上京各種零食來哄著他吃藥，帶了各種各樣玩具來哄他玩耍，在他噩夢驚醒時安慰他。那時候，他相信自己長大，就會病好了，就能不用再喝藥，就能為父母報仇，就能奪回皇位了?？墒且换窝凼畮啄赀^去了，他長大了，依舊病榻纏綿，依舊每日喝著苦藥，看著仇人肆意殺戮，自己卻活得如履薄冰……想到這里，耶律賢不禁長嘆一聲，揮手令侍從們退下：“那邊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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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微微點頭：“臣父已經(jīng)說動飛龍使[1]女里，趙王高勛亦有意向，但臣父雖可游說，終需大王當面收伏，方得效忠，再有蕭思溫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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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祥古山事變之后，穆宗對臣子們勾結(jié)、密謀之事更似有一條格外敏感的神經(jīng)，這些年以來，多少皇族近支和重臣大將因此被殺被囚。耶律賢在穆宗眼皮子底下想要有什么謀劃，也是更加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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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說的這三個人，便是傾向于他或可拉攏的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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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里精通馬術(shù)，本是從他父親世宗宮帳耶魯斡魯朵（積慶宮）出身。所謂宮帳，是阿保機立國之后，將本部分為五院、六院統(tǒng)以皇族之外，又立斡魯朵法，裂州縣，割戶丁，以強干弱枝，詒謀嗣續(xù)，世建宮衛(wèi)，入則居守，出則扈從，葬則因以守陵。這部分宮帳之人，除充當心腹宿衛(wèi)外，還有皇帝親自撥出的州縣、部族，以及俘戶等組成近乎獨立王國的存在，擁有土地，單獨上交賦稅、勞役，有層層管轄的官吏、軍隊、工匠、奴隸，只從屬于宮帳之主，而不屬于繼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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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國開國至今，已經(jīng)有四個宮帳遺留，頭一個是算斡魯朵，漢名弘義宮，乃太祖耶律阿保機所置；蒲速斡魯朵，漢名長寧宮，乃太祖皇后述律平所置；國阿輦斡魯朵，漢名永興宮，乃遼太宗耶律德光所置；耶魯斡魯朵，漢名積慶宮，乃遼世宗耶律阮所置。當今皇帝耶律璟，此時亦已經(jīng)建立了他自己的奪里本斡魯朵，漢名延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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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任宮帳之主死后，斡魯朵在名義上作為守靈軍，但是能指揮他們的，便只能是他所指定的承繼之人，而非下任皇帝。因此遼太祖死后，三支勢力此消彼長，終不能消。不管是世宗耶律阮與述律太后爭位，還是穆宗耶律璟在祥古山事變之后上位，甚至是耶律李胡數(shù)次謀逆仍然安然無恙，均與他們手中握著這幾個斡魯朵的力量有關(guān)，令繼任皇帝顧忌重重，不得不將權(quán)力與他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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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宗死后，其子耶律賢、耶律只沒年幼養(yǎng)在穆宗宮中，然而斡魯朵的力量卻是自成體系，連皇帝也無法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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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皇帝繼位之后，無不想盡辦法去盡力削弱拆分前任斡魯朵的力量，但無論如何，總不可能削得太過厲害，以免引起反彈。出身世宗積慶宮的女里，就是因穆宗為了拆分斡魯朵而被調(diào)動，又在耶律賢與韓家父子的借勢運作之下，到飛龍使，后一步步走到管理宮中宿衛(wèi)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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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王高勛本是后晉北平王高信韜之子，當年遼太宗南下，后晉滅亡，他與后晉主帥杜重威一起歸降。因為他出身漢家皇族，遼國皇族需要抬舉他作為南北分治的表率。他又極為機敏能干，因此在遼國步步上升。世宗繼位后，封他為南院樞密使，總管漢軍之事。穆宗繼位，又封他為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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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勛雖算得三朝老臣，實則歸降也不過十幾年，官位至此，也算是遼國目前漢臣來說能達到的極高之位。然而時移勢易，他這個“后晉皇族”能帶給他的影響力在削弱，穆宗不喜漢制，南院權(quán)力日漸縮小，再加上穆宗疑心病極大，動輒懷疑漢臣有南投之心，他不能不為自己鋪條后路。因此韓匡嗣一來拉攏，他便有些意動。只是這般重大之事，單憑著韓氏父子往來勸說，卻是不夠的，還須與耶律賢當面商談，方可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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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府宰相蕭思溫，則是后族勢力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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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個人，分別代表著世宗舊部、漢臣與后族的三方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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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賢因為病弱，素日無事不好經(jīng)常出去見外臣，因此每年春夏秋冬四季捺缽，才是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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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讓和耶律賢正商議著，忽然楚補倉皇跑了進來：“大王、韓郎君，主上和太平王來了?！?br/>　　?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一驚。韓德讓忙鎮(zhèn)定下來，站起來先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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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聽得一陣熟悉的笑聲自遠而近，耶律賢瞳孔一縮，多少年多少回他的噩夢里，便是在這樣惡魔的笑聲中無法抗爭、無法逃脫。然而此時，他只能站起來恭敬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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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笑聲，簾子掀起，耶律璟已經(jīng)帶著太平王罨撒葛進來了。耶律賢已經(jīng)控制住情緒，上前行禮：“兒臣參見皇叔?！?br/>　　?
　　穆宗雖然才三十多歲，卻因為飲酒過度，腳步虛弱不穩(wěn)。他是個很分裂的人，時而嗅覺靈敏、手段凌厲；但更多的時候則沉湎酒宴，不理政事。他以神經(jīng)質(zhì)的靈敏嗅覺，除去了一個個他眼中的敵人，也為自己樹立了更多的敵人。他對耶律賢，時而寵愛無度，時而暴戾刻薄。此時他正處于前者，見耶律賢行禮，就以一種貌似不悅實則親密的態(tài)度笑罵：“明扆你這小子，朕說過多少次了，你身子不好，總弄這些婆婆媽媽行禮來行禮去做什么?！?br/>　　?
　　耶律賢虛弱地笑了笑：“雖是如此，但終究禮不可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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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小子，便是如此酸氣，簡直不像我們契丹男兒?！彼@幾年見了耶律賢，便越來越多地將這句話掛在嘴邊，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耶律賢卻樂得借此消彌他的戒心，只弱弱應(yīng)了聲，更顯得氣虛膽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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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王罨撒葛舉目一掃，見韓德讓在一邊，便笑道：“德讓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