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自然不信這些,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倒給他母親提了醒。老鄰居走后,老楊他母親和老伴商量,覺得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guān)。
他們所指的“那件事”,是說楊家全家人到農(nóng)村參加葬禮。
那時老楊媳婦懷孕已經(jīng)有七個月,楊家在鲅魚圈老家有個本家婆婆過世,楊家的家族規(guī)矩很嚴,只要本宗有親戚過世,無論生病還是人在外地,就算在火星出差也得趕回來,全體出動參加葬禮。本來老楊不想讓妻子去,畢竟肚里有孩子,長途奔波辛苦不說,讓懷孕參加葬禮見死人,怎么也覺得別扭,全中國都會回避。但家規(guī)改不掉,楊父怕被老家人戳脊梁骨,把牙一咬,要求兒媳必須去。為了保證家庭和睦,在老楊的勸說下,他老婆勉強同意。那時候是臘月初,營口的農(nóng)村挺冷的,居住環(huán)境也差。老楊妻子覺得很辛苦,但心想最多兩天,又有保姆跟著照顧,忍忍就過去了。
葬禮有一整套復(fù)雜的程序,最后是“合棺”儀式。那要在死者頭七的午夜十二點,由村里專門做這種事的、叫巫爺?shù)娜耍ň褪悄昙o大了的神漢)來主持。在合棺之前,棺材都是存放于祠堂中,棺蓋是虛搭在棺材上的,棺沿墊有厚厚的黃紙,只在棺材前端留出約一巴掌寬的距離。合棺時,所有本宗人都得跪在祠堂里,棺材擺在香案上,巫爺要先念誦很多話,就像戲里的臺詞那樣。兩個壯漢站在棺材尾端,雙手把在棺蓋上做好準備。巫爺把一只黑色公雞放在棺蓋上,割開喉嚨把血灑于蓋頂,這時那兩名壯漢必須同時發(fā)力,把棺蓋往前端準,咔嗒一聲榫頭嵌緊,然后再釘上棺釘,就算完事。在合棺過程中,所有人不能出聲,連咳嗽也不行。
老楊妻子懷孕反應(yīng)很大,從兩三個月開始孕吐,到六個月才剛剛好點兒,折騰得神經(jīng)衰弱,失眠骨疼。合棺這天,她身體很不舒服,渾身難受,沒有不疼的骨節(jié)。老楊就問他爸,午夜的合棺儀式能不能別讓老婆跟著。可楊父不同意。午夜時分,祠堂里跪的楊家人足有五六十口,只有老楊妻子一個是孕婦。那巫爺念的詞很長,她跪了足有二十分鐘,很難受,身體哆嗦,艱難地喘著氣。老楊就跪在旁邊,看著妻子這樣,他比誰都急。老楊的父母跪在前排,雖然不敢亂動回頭,但聽也能聽出來兒媳婦不舒服,但老家規(guī)矩在,也只能暗自嘆氣。
到了十二點,巫爺可算念誦完了,他抓過那只被捆在墻角的公雞,放在棺蓋上,用刀子割開喉嚨,雞用力撲棱,血灑得到處都是,連跪在最前排那婆婆的直系親屬身上臉上也沒幸免。之后巫爺使了個眼色,那兩名壯漢好不容易等到時候,早就不耐煩,手上共同使勁,將棺蓋向前堆。
巫爺高喊:“無牽無掛,來世投胎。護佑楊宗,平安有財!”這時,老楊聽到妻子大叫一聲,身體栽倒在地,渾身抽搐。站在院子里的村民發(fā)現(xiàn)不對勁,都往前涌看熱鬧,祠堂亂哄哄的。老楊連忙將妻子抱起來,怎么叫也沒反應(yīng)。老楊父子共同把她塞進汽車,三人連夜從村里開往縣城的醫(yī)院。連夜搶救,沒多久她就恢復(fù)知覺,拍了b超醫(yī)生說沒什么問題,就是精神緊張再加上跪久了,身體虛弱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