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生間徐樂并沒有真的裝修得多好，只有一個簡單的洗臉池外加一個蹲坑，連洗澡的噴頭都沒有，二樓不說床了，原本連張草席都沒安置，只是純粹拿來當小倉庫使用，因為當初的徐樂每天都是要回家的。
　　哪怕家里有一對看不起他的岳父岳母，
　　哪怕家里有一個頤氣指使的小姨子，
　　哪怕家里有一個不和他睡的老婆，
　　但徐樂還是會每天忙完書店里本就不多的事兒晚上關(guān)上店門悠哉悠哉地回家。
　　這是日子，
　　談不上尊嚴，
　　也說不得自在，
　　但他甘之如飴。
　　他孬，他慫，他沒心氣兒。
　　因為他是徐樂，他不是某位在歷史上曾經(jīng)留下名姓的大人物，所以大家覺得他無所謂；
　　如果套上一位古代某個人物的身份，又會覺得徐樂的生活是大智若愚，平白地增添了太多太多的滋味。
　　周澤是體會不了徐樂的滋味的，他自孤兒院長大，心中自卑的情緒雖然不會表現(xiàn)出來，但確實是一直存在的，所以他敏感他拼命，于學(xué)習(xí)于工作于自己生活上，都是如此，一直堅持要做到最好最優(yōu)秀。
　　只是，眼下，看著鏡子里這張濕漉漉的臉，周澤心里出現(xiàn)了一抹憐憫。
　　憐憫徐樂，同時也憐憫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在的籠子，無非籠子款式和大小不同，但總歸是有籠子的。
　　周澤不想去當什么鬼王，也沒奢望著靠著自己特殊力量在陽間呼風(fēng)喚雨，一方面他清楚如果自己太過高調(diào)估計馬上就會發(fā)生不好的事兒，另一方面，則是上一輩子已經(jīng)很累了，這輩子想換一個活法。
　　不管如何，他是想要活下來的，以這具肉身，繼續(xù)地活下去。
　　攤開手掌，放在自己面前，指甲早就消退了，不見絲毫異樣，
　　周澤笑了笑，
　　算了，
　　興許就是自己活該吧。
　　拿著毛巾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周澤走出了衛(wèi)生間，只是再出來時，原本臉上的糾結(jié)，已經(jīng)不見，變得有些灑脫。
　　小蘿莉依舊坐在塑料板凳上專心致志地看著自己的插畫書。
　　“叔叔，蕊蕊口渴。”
　　小蘿莉?qū)χ軡珊暗馈?br/>　　像是一個向主人撒嬌賣萌的寵物。
　　周澤點點頭，拿紙杯倒了一杯水，冷熱均勻，送到小蘿莉面前。
　　小蘿莉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嘴角笑出月牙。
　　周澤干脆在瓷磚上坐了下來，伸手揉了揉小蘿莉的腦袋，大大方方，不作絲毫防范。
　　時間，慢慢地流逝，
　　小蘿莉繼續(xù)看著書，
　　周澤繼續(xù)躺在旁邊，
　　一大一小，
　　相處甚安。
　　小蘿莉會把自己看到的有趣故事拿到周澤面前和他分享，周澤也做出了回應(yīng)，給她講講一些寓言深處的道理或者其他小故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輛紅色的轎車再度開了過來。
　　女孩兒的母親推開門，對周澤表示感謝，她頭發(fā)來時什么樣，現(xiàn)在依舊什么樣，周澤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真想建議這位婦人去找那家理發(fā)店討個說法，不帶這般糊弄人的。
　　當然，真要這么說了，婦人說不得會怪你多管閑事兒了。
　　小蘿莉?qū)χ軡蓮澭f了謝謝，然后跟著自己母親一起離開了。
　　自始至終，小蘿莉沒回頭看自己一眼。
　　走了，就是走了。
　　周澤走到柜臺邊，將一開始婦人送的禮盒拿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有一疊鈔票，三千塊。
　　還不錯，
　　周澤沒想著還回去，
　　他缺錢，先拿著用用吧。
　　周澤覺得自己是想通了，就像是修真者忽然念頭通達一樣；
　　但也覺得自己是在破罐子破摔，管你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自瀟灑。
　　只是無論如何，至少自己現(xiàn)在輕松多了。
　　周澤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一本封頁很大的書，這是名家字帖賞析，屬于純粹賣不出去的貨，也不知道徐樂當初腦門子是不是被大鐵門來回碾壓了無數(shù)遍，竟然連這種書都進。
　　信手一翻，
　　這一頁正好是“難得糊涂”四個字，
　　“嘖嘖。”
　　周澤咂咂嘴，
　　有趣。
　　看了看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傍晚了，想到自己晚上還約了林醫(yī)生一起去看電影，周澤打算先去吃個飯。
　　走到隔壁，周澤愣了一下，看見跪坐在地上的許清朗。
　　許清朗雙目通紅，身邊放著好多酒瓶，此時他手里正拿著一瓶酒，繼續(xù)喝著。
　　“不公平……不公平啊……”
　　許清朗喃喃自語，哪怕周澤走進了店里，他也像是根本沒發(fā)現(xiàn)。
　　“喂？”周澤伸手拍了拍許清朗的肩膀，“你還好吧？”
　　他很想提醒許清朗，對別的男人來說喝醉酒只是可能被偷個錢，但他許清朗如果喝醉了跑出去，就不是僅僅丟錢那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