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開門之后
隔著一扇門,我總是恐懼著它后面的東西。是活物?是死人?又或者,是另一堵讓人不安的門?
我好害怕。
記憶啟動于我5歲時的仲夏之夜。那時屋子里是黑黑的,天好暗,星星們不見了蹤影。
我吃力地抬頭仰望著。雖然不知該把目光投向哪里,但想起爸爸曾經(jīng)告訴我,只要心中有執(zhí)著就會看見自己想要的。我深信著爸爸所說的話,所以一直竭力地仰著頭,切切期盼著。
屋子的那頭忽然閃過一點(diǎn)光亮,我好奇是不是迷路的星星誤闖了我家?
我笑了,心中有執(zhí)著就會看見自己想要的,果然。
我立刻跟著亮光小步跑著。亮光閃爍得快了些,忽然又慢下來。它跳躍著奇異的舞步,仿佛在等著我,誘惑我。我一步一步緊緊相隨,心里歡唱著,一閃一閃亮晶晶,我的小星星。
我跟著星星疾步上了樓,又一樓。拐個彎,星星忽然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那間空關(guān)許久的屋子前。
那么黑暗啊,我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連星星都不亮了呢。我有些害怕起來,有些瑟縮著后退,但,迷途的星星會不會更害怕呢?
我猶豫著,前方忽然又閃了閃,微弱的,稍縱即逝,就象在向我求救。
我于是拽緊了拳頭,鼓起勇氣向前跑去。等著我啊,小星星。
我把耳朵趴在門板上,微弱的聲波震蕩著我的耳膜。
那是我所不明白的一種聲音,又或者不是一種聲音。似乎很痛苦,又似乎很快樂,奇妙的呼喊聲。那是什么啊?我聽得越仔細(xì),越是不明白。
而我也不愿再猶豫,是精靈?是魔鬼?我只知道小星星在那里,象個童話中的勇士,我要去救它!我硬著頭皮準(zhǔn)備開門。
門是上鎖的,但奇怪的是鑰匙卻掛在了門把上。我取下它,開門,聲音剎那間停止了。
“媽媽!”我驚呆了,不禁叫了出來。是媽媽,還有一個不認(rèn)識的叔叔,他們抱在一起,不知道為什么沒有都穿衣服。而此刻他們正看著我,讓我想個形容詞的話,呆若木雞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媽媽在干什么,媽媽看見星星了嗎?”我問道。
“你上這里做什么,不是讓你好好睡覺的嗎?”媽媽生氣了,是害羞被女兒看見赤裸著身體嗎?她的身體是粉白而狹長的,又點(diǎn)綴著許多紅艷的色彩,此刻她正惱怒地拉過衣服遮了遮,沖下床似乎要打我。我好害怕,抱著腦袋求饒道,“媽媽不要生氣啊,是爸爸叫我起來看星星的啊?!蔽铱摁[著躲開媽媽伸來的巴掌。
“是,你爸爸?”媽媽呆住了,表情忽然變得好可怕。
我只好乖乖交代,“爸爸半夜忽然回家了,叫我起來看星星。爸爸告訴我,只要心中有執(zhí)著就會看見自己想要的……”
媽媽那時的眼神,絕望,讓我永遠(yuǎn)忘記不了。
她跌跌撞撞地沖出房間,走廊是黑黑的。
我也跟著出了房,忽然被什么拌了下,險些摔倒。我撿了起來,是個手電筒??梢跃酃?,可以閃動,是爸爸常用的那個。
我一直很喜歡這個手電筒,它的光有時象閃爍的星星。可此刻我卻沒有心情去把玩它,因?yàn)閶寢尶薜乖谖疑磉?,房間里還有個半裸的陌生叔叔。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所措。
爸爸失蹤了,從那晚以后再也沒出現(xiàn)過。
~~~~~~~~~~~~~~~~~~~~~~~
爸爸失蹤了,從那晚以后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偌大的空房子里,我不再敢獨(dú)自仰頭看星星。因?yàn)閶寢屢灰怪g變得好奇怪,她每天哭得沙啞,又忽然莫名地傻笑,她的一舉一動,比星星更吸引我。
可我也不敢太靠近地觀察媽媽,因?yàn)閶寢屢灰怪g變得好兇,她看見我好奇的眼神,就會揚(yáng)起巴掌。我的臉火辣辣的,仿佛是被她眼里噴出的火所灼傷。
我不明白啊,媽媽,這是為什么啊。
“是你,都是因?yàn)槟?!”媽媽嘶啞地喊著,“那時候?yàn)槭裁茨阋_門闖進(jìn)來,為什么要開門!”
她邊喊邊打著我,她的話語和生生的疼痛,一起烙在了我的心里。
媽媽生氣了啊,我想著。
因?yàn)槲议_了門,媽媽生氣了。
因?yàn)槲议_了門,爸爸離開了我們。
因?yàn)槲议_了門,我正遭受著媽媽的毒打。
一切都是因?yàn)槲议_了門,一切都是我罪有應(yīng)得。
~~~~~~~~~~~~~~~~~~~~
從那天起,我眼里的世界變了。
隔著一扇門,我總是恐懼著它后面的東西,是活物?是死人?又或是,是另一堵讓人不安的門?
我好害怕。
門后是未知的世界,是我禁止觸碰的空間。如果我冒犯了它,我或者門后的人都將受到懲罰。
寂靜時我常回想起那天隔著門板聽見的聲音,似乎很痛苦,又似乎很快樂,奇妙的呼喊聲。那是什么,是誘惑?還是警告的訊號?
我越想越不明白,那原本清晰的聲音也變得蒼白模糊。
我每晚每晚的失眠,伴隨我的是滿身的傷口。疼得咬破了嘴角,眼淚淋漓,我忽然瘋狂地想念起爸爸。他在哪里,為什么不回來啊?我很想去問媽媽,問她爸爸為什么不回來了?但我知道媽媽一定會不高興,或許還會打我。可是我想爸爸,拽緊了拳頭,我一定要去問她。
我捂著臉頰上了二樓,媽媽的房間還亮著燈。我輕手輕腳地過去,門關(guān)著,只有門縫里依稀透著光線。我正想敲門,房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乓…………似乎是什么沉重的東西撞擊了地板。緊接著是兩個人激烈的爭吵聲。一個女人,是媽媽的聲音,另一個男人,卻不是爸爸的聲音。
“你還來干什么?”媽媽聽上去很激動,“你害得我老公拋棄我,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你還來害我干什么!”
“我害你?你也不想想當(dāng)前是誰勾引我的,是你這爛貨!怎么,現(xiàn)在說甩我就甩我了?你想得倒簡單!”男人的聲音惡狠狠,我不禁擔(dān)心起媽媽。
“哈,你想怎么樣,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了,你還想怎么樣!”
“什么都沒有?”男人冷笑一聲,“你不是還有命嗎?”
“你,你想干什么……”媽媽的聲音顫了下,忽然尖叫起來。
“你,你打我!啊,你這個畜生!”
凄厲的叫聲飄飄蕩蕩。媽媽,我緊張地握緊了拳頭,可依舊不敢貿(mào)然進(jìn)去。
“啊……”但隨即又是一聲尖叫,似乎很痛苦,奇妙的呼喊聲。
我終于忍不住開門沖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