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下落,姍姍現(xiàn)出的霞色宛如一條鮮艷的丹紅綢子飄掛在天邊,我斜坐在假山前的石塊上,半仰著臉,看著頭頂?shù)奶炜?,層層疊疊的斑斕云塊,原來是這樣的爛漫,這樣的姹紫嫣紅,紫紅變成了深紅,深紅變成了粉紅,粉紅最后又變成了淡紅。
這是一百多年前的天空,也是北京的天空。我在此之前從未來過北京,本來已經(jīng)跟父母說好,等天氣一轉(zhuǎn)暖就安排一場三天的北京自由行,我甚至連假期都擠出來了。但可惜,我卻以這樣的方式比他們先來到了這里。想到父母,心里總免不了一陣傷痛,難以想象,當(dāng)他們得知我遭罹車禍的消息時,會何等的悲痛,我是家中的獨(dú)女,正是該回報(bào)父母,回報(bào)社會的時候……
正陷入深深的傷感中,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問:“你在做什么呢?怎么一動不動的?”
我側(cè)頭一看,原來是志锜,一身湛青色的蜀錦袍子,手腕處松松挽起,隨性又略帶端方,我微笑著指了指天空說:“在看晚霞?!?br/> 他走到我身邊,掃了一眼天空,道:“這有什么好看的,”看了我一眼,又打量說,“大哥、二哥說得果然沒錯,你還真是變得安靜了許多呢!”
我心里微微一顫,很快又平和,仍舊看著天空,問:“我以前很不安生嗎?”
“自光緒十二年我們隨伯父回到北京后,你哪里有一日安生過,奶奶平日里見到你,總說你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馬,以后恐怕是要嫁不出去的?!?br/> 我側(cè)頭看了看志锜,淡紅色的霞光映射到他的臉上,似乎在他的眼睛里輕輕流過一道閃閃的亮光,他的嘴角隨即揚(yáng)起一抹明媚的微笑。
我一碰到他的目光,忙就挪開了自己的視線,低了低頭道:“我現(xiàn)在這樣難道不好嗎?”我能明白那種笑容是他對真子兮的寵溺,可我不是她的妹妹他他拉?子兮,我是肖瞳。
志锜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更喜歡你以前那樣?!?br/> 我輕笑問:“以前哪樣?”
他低低笑了一聲,說:“沒心沒肺,胡天胡地?!?br/> 我蹙眉瞟著志锜,嘴上雖逗趣說:“在你心里,我竟是這樣的?”可心里卻沉沉一嘆,原來真子兮是這樣的人。
志锜點(diǎn)點(diǎn)頭,反問道:“不然呢?”他清了清嗓子,又接連數(shù)落道:“五歲打翻伯父千金淘回來的杯碟,六歲把志銳的辮子系在椅子上,七歲差點(diǎn)失足掉進(jìn)井里,八歲偷跑出去拿了人家的花燈被追得滿街跑……”
我越聽,就越覺得窘迫,即便這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還是會覺得窘迫,畢竟我正頂著這副不成事的身子。我忙打斷他的話,說:“你看,天邊的晚霞充滿了變幻的顏色,多美!”
他笑著看了看我,又抬頭淺看了看天空,道:“開緘日映晚霞色,滿幅風(fēng)生秋水紋?!?br/> 好歹我在現(xiàn)代也是文科出身,立馬反應(yīng)過來,說道:“原來你喜歡白居易?!?br/> 志锜收回視線來,驚訝地看著我,說:“什么時候開始肯在詩書上面又重新下功夫了?”
我晃了晃頭,沒理他這話,繼續(xù)看著天空,默了半晌,出聲道:“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br/> 他等了一會兒,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好一個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