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溪長官司在疊溪城的西北側(cè),說是城,其實就是依山勢而建的一個石堡群。只是在一塊方圓幾里的平整土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堡形成了一個鎮(zhèn)子的模樣。
疊溪長官司的軍營就在離長官司不遠(yuǎn)處的一座山梁上,山梁上面有一塊平整的開闊地,方圓大概有兩三里的樣子。倚著山梁北側(cè)的懸崖,有兩座石屋,作為士兵平日里訓(xùn)練執(zhí)勤所用。
說是軍營,其實就是疊溪長官司的兵日常訓(xùn)練的地方。
這些士兵的管理方面完全沒有按照大明官方的要求,而是按照疊溪郁氏的傳統(tǒng)進(jìn)行管理。除了在長官司執(zhí)勤的幾十個士兵之外,在這里的士兵可以輪休,有事集合辦事,無事可以回家務(wù)農(nóng)。大概來說,一個士兵一周能休息三天左右,這種福利自然也是正規(guī)明軍享受不到的。
高山上還有積雪,但山梁沒有那么高的海拔,雖然還有冷意,但山梁上的植物早已長出來了,一股春意已經(jīng)掩飾不住。
在空曠的山梁上,大概百來個輪崗的士兵頭碰頭的圍成了一個半圓,一個個勾肩搭背的,饒有興味的盯著不遠(yuǎn)處兩個手持弓箭的兵。
“一兩銀子!我賭郁八箭贏!”一個臉上有條刀疤的校尉從兜里掏摸了半天,掏出一塊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黑的銀子,扔到了面前的麻布上,這張麻布此時就成了下注的賭臺。
另一個個子矮一些的校尉撇了撇嘴,“老李,你婆娘最近是不是管的太緊?鄭寶這小子跟郁八箭比射箭,這三年來哪次贏過?百分百贏的事,你才投一兩銀子?”
刀疤臉校尉大怒:“你管得著?我看看你投多少?”
矮個子校尉仔細(xì)的解開褲袋,小心的從褲衩側(cè)面兜里掏出了幾塊碎銀子,放在掌心仔細(xì)數(shù)了一遍,得意洋洋的叫道:“一兩三錢!賭郁八箭贏!”
眾士兵轟然一聲,紛紛表達(dá)對矮個子校尉的鄙視。
這些兵pi半兵半農(nóng),大字都不識幾個,七嘴八舌的齷齪話滔滔不絕,無非是一些錢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之類的話。矮個子聽得煩了,大罵:“都他娘的閉嘴!”
眾士兵哪里肯聽他的話?現(xiàn)在又不是戰(zhàn)時,要是認(rèn)真算起來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么他是他的遠(yuǎn)房表哥,要么他是他的遠(yuǎn)房小叔。士兵們大部分都姓郁,不姓郁的也跟郁氏沾親帶故,說話間哪里還有一點上下尊卑之分?
亂糟糟的一團(tuán)吵嚷之中,那兩個今天比賽的主角卻似乎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
叫郁八箭的也是一名校尉,聽著是個官,其實手下最多管個二三十人頂天了,全疊溪長官司的兵馬加一起也沒有二百人。
郁八箭郁悶的看了邊上的鄭寶一眼,這小子是個漢人,三年前不知道通過什么關(guān)系,或者說倒了什么霉,居然從南京城調(diào)到了疊溪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這三年來,鄭寶似乎對其他的東西一點興趣沒有,只對射箭感興趣,平時值班的時候沒事就鼓搗他那把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黑漆漆的破弓。
可惜的是,以郁八箭箭法大行家的水準(zhǔn),三年前就一眼看出這小子是個菜鳥??舌崒殬反瞬黄?,天天拿著那把破弓練?;蛟S是他沒有天賦,整整練了三年,那水準(zhǔn)也就從十步穿楊練到了二十步穿楊。如果不是郁家神箭向來不傳外人,郁八箭甚至都想傳授鄭寶一些呼吸瞄準(zhǔn)用力的法門了。
就在鄭寶來到疊溪的第三個月,他就找到了郁八箭,要跟郁八箭比試射箭。郁八箭早就看出他是個菜鳥了,哪里會跟他玩?當(dāng)然就拒絕了。可鄭寶掏出了一兩銀子,贏了不要郁八箭一分,輸了給一兩。
郁八箭是個財迷,一兩銀子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也不算小數(shù)目,痛快的答應(yīng)了下來。郁氏祖?zhèn)鞯纳窦朔ǎ环ǘ紱]用,就把當(dāng)時十步穿楊水準(zhǔn)的鄭寶贏了。
從此以后,鄭寶隔一個月就找郁八箭賭一次。兩年零九個月,一共賭了二十九次,這次是第三十次。
郁八箭已經(jīng)賺了鄭寶二十九兩銀子了,加上這次就是整整三十兩。
“你拿著三十兩銀子娶個老婆,買頭牛,回中原搞塊地種種不好嗎?大老遠(yuǎn)的跑到這里來當(dāng)什么兵?”郁八箭腹誹道。
“一百兩?!?br/> 鄭寶從兜里掏出一個布包,隨手扔到了地上,布包散開,露出了兩錠雪白的銀子。
正在亂糟糟的吹牛打屁的眾士兵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眼瞪小眼的瞪著鄭寶,好像鄭寶臉上長出了一朵狗尾巴花。
一錠五十兩,兩錠一百兩!矮個子校尉擦了擦眼睛,上去掂了掂兩錠銀子,又用牙齒咬了一下,在銀子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牙印。沒錯,這是貨真價實、成色十足的白銀!
鄭寶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臉曬得有些黑,但可以看出脖子以下挺白,看來這小子皮膚本色應(yīng)該還不錯,只是被這三年的軍旅生涯掩蓋了。
他身上穿著疊溪長官司的制式棉衣,其他士兵的棉衣或者油膩膩的布滿了污漬,或者破破爛爛的也不縫補。唯獨鄭寶的棉衣干凈整潔,如果不是那幾塊略微有些顯眼的補丁,這身衣服就像是新的一樣。
鄭寶的頭發(fā)與其他士兵一樣,都是短發(fā),整齊利索。他的鼻子挺而翹,臉雖然曬得黑了,卻是一種健康的小麥色。如果不是他的眼皮有些耷拉,看上去總是睡不醒的樣子,很輕松就能跟帥氣搭上關(guān)系,當(dāng)然現(xiàn)在這樣也是挺耐看的。
郁八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鄭寶,“一百兩?”
鄭寶耷拉著眼皮點點頭。
“你哪里來的這么多銀子?”
“我說我撿的,你信嗎?”
郁八箭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