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人第一時間包圍了王家,大批的衙役涌入后院,羅捕頭和安康生沖進了二房的院子里。
大概是沒料到衙門的人會去而復返,二姨娘和王初雨愣是沒反應過來,直到安康生指了指,一旁還在咕咚咕咚冒氣泡的藥罐子,二房母女驟然變了臉色。
“人在哪?”安康生問。
王初雨搖頭,二姨娘也是搖頭。
安康生是個君子,不會對付兩個婦人,何況王初雨還懷著身孕。
羅捕頭就不一樣了,平地一聲吼,“王陌何在?再不把人交出來,我就把你們都帶回衙門好好審問!”
一聽這話,二姨娘和王初雨又開始了之前的戲碼,母女兩個抱頭痛哭,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羅捕頭是個鋼鐵漢子,聽得直皺眉,一把拽過安康生,“你說怎么辦嗎?”
“你急什么?”安康生滿臉嫌棄的撣落他的手,“靳月不是去找她爹了嗎?等王鐸醒過來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就在這兒守著吧!”
羅捕頭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腦子!”
安康生優(yōu)雅落座,瞧著哭聲暫歇的母女兩個,唇角揚起溫和的笑,“你們繼續(xù)哭,不用管我們。”
二姨娘白了一張臉,扭頭望著同樣面色慘白的王初雨,可見……這兩人心知肚明,故意隱瞞。
不過,都不重要了。
大牢內(nèi)。
靳豐年拔出銀針,“等著吧,最多一盞茶的時間,立馬能醒!這毒雖然詭異,但還不到枯等的地步,這一日日的吃藥排余毒,得等到什么時候?早點找我不就沒事了?”
“靳大夫,醫(yī)者仁心!”蘇立舟道。
靳豐年搖搖頭,“蘇大人這話就錯了,我這人沒什么仁心,此事純粹是沖著我閨女。王家的案子不破,我閨女大半夜的還得東奔西跑,你讓我這當?shù)?,心里怎么想??br/> 這么一說,蘇立舟頓時面露尷尬之色,扭頭瞧了靳月一眼,“這……倒也是!”
“爹,這大半夜的還把你叫來,你莫生氣?!苯骆移ばδ樀臏惿先ィ盎仡^我再給你送點今年的新茶,上好的嫩芽尖!”
靳豐年瞪她一眼,“姑娘家家的,沒日沒夜的往府衙跑,整日跟這些男人混在一起,成何體統(tǒng)?”
“爹?”靳月拽著他的袖口,輕輕搖了搖,聲音細弱而輕緩,“爹……”
閨女撒嬌服軟,當?shù)倪€能有什么法子?自然是有求必應。
“行了!”靳豐年輕嘆,“再忙,也得當心身體?!?br/> “是!”靳月連連點頭,一副乖乖女的好姿態(tài),“哎,爹,你說他中的是什么毒?”
問起這個的時候,靳豐年面色一緊,“江湖上的一些旁門左道罷了!”
“那到底是什么?”蘇立舟也跟著發(fā)問,“不是鶴頂紅也不是砒霜,慢性劇毒……以后該如何防備呢?”
“聽過余味嗎?”靳豐年問。
蘇立舟的眉心狠狠一皺,倒是……好像在哪聽過。
霜枝發(fā)現(xiàn),明珠的臉色瞬間變了,那一剎的目光狠戾,連袖中的拳都握得輕微作響,可見明珠是知道這東西的,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對了,是、是多年前那個、那個叫什么來著?”蘇立舟只覺得話到了嘴邊,就差那么一星半點,怎么都吐不出來。
“離魂閣!”靳豐年坐在了木板床上,重新去給王鐸搭脈,“離魂閣的毒都是極為詭異的,這毒……我也是很多年沒遇見過了。來得緩,去得快,所以只要救治及時,就沒什么大礙!”
蘇立舟面色凝重,尤其是聽到了“離魂閣”三個字,在當年可謂是聞風喪膽般的存在。
“余味!”靳月眉峰微挑,“名兒倒是起得很雅致!”
靳豐年繼續(xù)說,“一開始江湖人心驚膽戰(zhàn),后來就找到了法子,直接可破這毒,離魂閣便掀不起大浪來了!”
所以他才會說,好多年沒見著這毒了!
“離魂閣的東西,怎么會冒出來呢?”蘇立舟沉思,“斷骨手,余味,離魂閣,莫非這王陌跟當年的離魂閣有什么關(guān)系?”
若真的如此,那這事可就鬧大了!
“王陌……會斷骨手?!”靳月雙手環(huán)胸,摸著自個的下巴,思慮頗深,“爹,你說離魂閣會不會有余孽猶存?所以現(xiàn)在,又冒出來了?”
靳豐年愣了愣,“那可不是什么好事?!?br/> 何止,離魂閣向來秉承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處事風格,這要是再冒出來,那還得了?不知要死多少人。
眾人面面相覷,靳月的視線驀地停留在霜枝臉上,小丫頭一個勁的盯著明珠看。順著霜枝的目光望去,靳月也瞧明白了緣由。
明珠的臉色不太好,青中泛白,額角略有薄汗,整個人繃得很緊,以至于脖頸處的青筋微微凸起,雖然不是太明顯,但……足見其內(nèi)心波瀾。
離魂閣?
明珠?
靳月抿唇,斂了眸沒再說話。
須臾,風吹燭影搖動,王鐸終于睜開眼,睡得久了難免腦子糊涂,一時半會的沒回過神來,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隔了好一會才醒過神來。
“大人!”王鐸慌忙行禮,“我這是……”
“是靳捕頭和靳大夫救了你一命?!碧K立舟松了一口氣,“你中毒至深,若不是這兩位,此刻你便是在閻王殿前,跟閻王爺行禮了!”
王鐸駭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難怪自己渾身無力。
記憶快速倒灌,他終于想起來自己昏迷前的痛楚,那種抓心撓肺,渾身酸痛無力的痛苦,他想叫救命,可是……嗓子里如同含了炭似的,灼痛如火燒,半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我、我中毒了!”王鐸驚呼,“是他!一定是王陌,是王陌!”
“你是如何中毒的?”蘇立舟忙問。
靳月急了,“蘇大人,現(xiàn)在該問的是后院地道?!?br/> “哦,對對對!”蘇立舟急忙改口,“王鐸,本府問你,你可知道你王家后院地道的入口在哪?”
王鐸先是一愣,俄而好似想到了什么,“你們找地道作甚?那是我爹留下的,以防萬一所用?!?br/> “少廢話,想不想抓住王陌?”靳月問,“王陌可能在地道里躲著?!?br/> 一聽“王陌”這兩個字,王鐸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吃力的扶墻站立,“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抓住王陌這個吃里扒外的王八犢子?!?br/>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蘇立舟咂吧著嘴,“王家的人,除了王初雨母女,都被王陌殺完了。大夫人現(xiàn)在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其余的人……尸體都在府衙的停尸房里?!?br/> 王鐸原就受了傷,面色蒼白,這會更是白得脫了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我娘……”
“我最后問一次,入口在哪?”靳月音色冰涼。
…………
王家。
靳豐年在王家大院里待著,閨女來抓窮兇極惡之徒,他自然不放心,死活要跟著,若是待會真的要交手,他也能拽著她,第一時間跑出門。
管他勞什子的緝拿歸案,誰的命能有她金貴?
王鐸還是親自來了,指了指后院的參天大樹,“看到樹根地下的那塊石頭了嗎?掀開它,入口就在這個位置。不過,我沒下去過,爹就是這么一說,所以底下有什么,我也不知道?!?br/> “交給我!”羅捕頭命人掀開了石塊,底下露出黑黝黝的入口,拾階而下才是地道,“做得還真隱蔽!拿火把來,后面的人跟上!”
這大概就是藝高人膽大,羅捕頭率先入了地道,衙役緊隨其后。安康生瞧著站在回廊里的二房母女,眉眼間帶著些許冷戾。
靳月正好側(cè)目,心下微微一驚,她甚少看到安康生用這樣涼薄的眼神看人,可今兒是怎么了?除非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二房母女做了什么嗎?
二姨娘瑟瑟發(fā)抖,王初雨低頭嗚咽。
瞧著,似乎沒什么異常吧?
不對!
靳月狠狠皺了眉,湊到靳豐年耳畔低聲道,“爹,你能不能隔空診脈?。俊?br/> “你爹是開醫(yī)館的,不是街頭算命的?!苯S年翻個白眼。
“不是啊,爹!”靳月扯了扯他的衣袖,“喝保胎藥的可能是有孕,也可能沒有身孕,你說呢?”
靳豐年原本還要訓兩句,然則話進了耳朵,忽然拐了個彎,將腦子給拐清醒了些。冷風擦著臉,額角的青筋突突跳,他順著閨女的視線望去,瞧見了回廊里的王初雨,“那個?”
“對!”靳月抿唇。
靳豐年眼睛毒,趁著王初雨沒注意,上下一打量,眉心便皺了起來,“月份小,瞧不出來也有可能,不過,我看她顴骨青赤,身上可能有傷!”
“傷?”靳月眨了眨眼睛,“我之前沒發(fā)現(xiàn)她身上有傷?!?br/> “廢話,都讓你瞧見了,你這急性子還不得馬上沖過去撲人?”靳豐年想了想,“不如這樣,你帶我過去看看?如何?”
靳月點頭,“那你機靈點,別砸我場子!”
靳豐年嗤之以鼻,閨女讓爹機靈點……這像什么話?
“王姑娘?”靳月笑了笑,“你身上不舒服,這里風大,要不要回屋休息?”
王初雨眼眶紅紅的,但沒有眼淚,瞧著一副凄楚可憐的模樣。
靳豐年一看,哎呦我的心肝哦,這不就是第二個顧若離嗎?果然,壞心之人都生得一般無二,活脫脫的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表情,見識了一個便足夠!
“多謝靳捕頭,我沒事,我只是擔心大哥他……”王初雨嗚咽著,“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好好的一個家,眨眼間都沒了?!?br/> 靳月扭頭沖著明珠使了個眼色,再嘆口氣沖王初雨道,“你別站著了,趕緊坐下?!?br/> 王初雨以帕拭淚,“我……”
明珠指尖輕彈,一枚小石子快速脫手,幾乎是眨眼間的功夫。
天色黑,任誰都不會看見。
然則……
王初雨徐徐坐下,面不改色,安然無恙。
一旁的灌木叢“嗖”的搖晃了一下,靳月的心旋即揪起,所有的表情都凝結(jié)在臉上。
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地道里傳來衙役的高喊,“找到王陌了!”
靳豐年一把扣住靳月的手,一溜煙的竄回院子里,回到安康生邊上,此處衙役最多,最是安全不過。何況,明珠的手,已經(jīng)搭在了劍柄上。
冷劍,隨時準備出鞘。
安康生瞧著面色發(fā)青的靳月,低聲叮囑,“稍安勿躁!”
靳月回了他兩個字,“知道!”
“這孫子……”羅捕頭罵罵咧咧的從地道里出來,之前是肩膀掛了彩,這會額頭上頂著斗大的包,瞧著就跟長了角似的,“要不是老子本事好,今兒我這羅家的九代單傳,就斷送在你手上了!”
“怎么樣?”安康生迎上去。
羅捕頭摸了摸疼痛難忍的額頭,“沒事,被這孫子一腳踹得,磕在了墻角?!?br/> “王陌!”安康生冷著臉,“你也有今天!帶走!”
重鐐加身,重犯便是這樣的待遇。
“你上次不是說王陌很厲害嗎?怎么這次,如此輕易就束手就縛了?”靳月不解。
羅捕頭洋洋得意,“那還不是老子功夫好?!”
“說人話!”安康生沉著臉。
“這小子不知什么緣故,好像有些手腳發(fā)軟,沒用全力?!绷_捕頭一掃方才的洋洋得意,咬著后槽牙瞪著王陌的背影,“惡人自有惡人磨,老天爺都沒放過他。”
可靳月卻不這么想,在王陌被帶走,穿過回廊的時候,他扭頭望著嚇得瑟瑟發(fā)抖,滿臉是淚的王初雨,眼神極為復雜。
“二姨娘,王姑娘,眼下王家能主事的就只有你們了,煩勞兩位同我們回去一趟?!卑部瞪f得委婉,砌詞很是溫和,未有任何異樣。
二房母女對視一眼,王家的案子要結(jié),她們不去也得去。
所有人走在前面,靳豐年死死拽著靳月的手,拖著她在后面慢慢走,“死丫頭,慢點!別走太快,別逞強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