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這絕對是個傻子!
不!
也許是太年輕了,不知道那吳起的故事。
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
“各位為何都是這般表情?”
姬定一邊輕搖羽扇,目光左右掃著,是一臉好奇的樣子。
昭陽他們皆是沉默不語,同時緊張的神情也緩和不少。
不怕你變法,就怕你不提。
只要你提變法,這事鐵定要黃了,即便他們一句話不說。
姬定笑道:“是不是我令各位想到了吳起?”
屈易為呵呵道:“原來你知道吳起啊?!?br/>
“知道!知道!”
姬定連連點頭,又道:“對于吳起變法失敗,我是既覺得同情,但又覺得應(yīng)該?!?br/>
屈易為聽得有些好奇,同情他是能夠理解的,但這個應(yīng)該,著實讓人費解,問道:“此話怎講?”
姬定瞧了眼屈易為,笑道:“這里沒有外人,那我也就直說了,不管各位承認與否,但各位心里應(yīng)該非常清楚,吳起的變法是能夠使得楚國變得更加強大,那么他的失敗當(dāng)然值得同情,畢竟他是希望楚國強大,但卻又被楚人殺害?!?br/>
楚威王微微皺了下眉頭,心中喟然一嘆。
這顯然是事實。
當(dāng)時楚國在吳起變法之后,一躍成為一大強國,并且還擊敗了當(dāng)時威嚇八方的魏國,這誰也不能否認。
“但是?!?br/>
姬定話鋒一轉(zhuǎn),道:“吳起之前乃是李悝的下屬,而那商鞅也是深受李悝影響,可謂是秦楚變法,師出同門。
但楚國是楚國,楚國不是魏國,不是秦國,文明文化都大有不同,而吳起卻希望將楚國變成秦國,變成魏國,那為何不直接讓秦國或者魏國統(tǒng)一楚國,那不就結(jié)了嗎,還有什么可爭的?!?br/>
此話一出,昭陽他們臉上顯得有些困惑。
聽著好像有些道理,但仔細一想,好像又完全沒有道理,為什么不是我楚國統(tǒng)一他們,文明文化只是競爭次要原因,領(lǐng)土才是主要原因。
高固問道:“也就是說,你的變法有所不同?”
“不是有所不同,而是大為不同。”
姬定道:“吳起變法一個關(guān)鍵法令,就是要廢除貴族的世襲制,這在我看來,那是萬萬不可的?!?br/>
高固聽得只想笑,這真是用最硬氣的語氣,說出最慫的話,這拍馬屁的境界,他的確是自愧不如,笑著問道:“為何?”
姬定道:“敢問高令尹,在這楚國境內(nèi),誰更在乎楚國的興亡?”
高固沒有回答。
姬定又問道:“楚國滅亡,誰損失最大?”
高固兀自沒有回答。
姬定繼續(xù)問道:“人才是出自平民多,還是貴族多?”
高固始終沒有回答。
姬定笑道:“我知道高令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在于謙虛,畢竟高令尹亦是貴族出身。
但是這三個答案是呼之欲出。
誰在乎楚王的興亡,當(dāng)然是楚國貴族。何解?原因是楚國若亡了,楚國的貴族損失最大,因為他們將再也不是貴族。而貴族家中人才出得最多,拋開天賦不說,這平民家的孩子,長大之后就得干農(nóng)活,哪有功夫讀書,貴族的孩子從小就培養(yǎng),二者就不能相提并論?!?br/>
景翠、屈易為、昭陽聽得是直點頭。
越發(fā)覺得這小子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很可愛!
會說你就多說億點。
自進入戰(zhàn)國以來,貴族就在不斷地瓦解,人人變法,都是要廢除貴族世襲,唯獨姬定是反其道而行,是支持貴族世襲的。
十分難得??!
高固反駁道:“魏國變法,使魏國稱霸一時,秦國變法,令秦國國力大增,各國效仿,國力皆有所提升,你怎能說吳起變法是錯的?!?br/>
姬定道:“楚國廢除吳起變法,就因此衰敗了嗎?在坐的幾位,如今可都是楚國的頂梁柱,他們中又有哪個不是出自貴族?”
景翠感動地瞧了眼姬定,我真是誤會你了。
高固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變法?”
姬定笑道:“試問誰不想變得更加強大,適才我也說了,勝利才是一切的基礎(chǔ),唯有變得更強大,才能夠擁有無盡的勝利?!?br/>
景翠突然問道:“那你打算如何變法?”
楚威王瞄了眼景翠,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你這也太好哄了吧。
姬定道:“我的變法分上下二則,上則,強化貴族實力?!?br/>
楚威王神色雖然沒有變,但是手指頭卻不由自主的動了下,原來你與吳起變法的不同是在這里,吳起是強化君主權(quán)力,你是要強化貴族權(quán)力。
嗯。
確實剛剛相反。
殺你的不可能是貴族,而是寡人啊!
昭陽偷偷瞄了一眼楚威王。
這同仇敵愾的氣氛中出現(xiàn)了一絲詭異。
景翠已經(jīng)被姬定帶到溝里去了,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還興致盎然地問道:“如何強化貴族實力?”
姬定道:“之前我那三個問題已經(jīng)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就是楚國滅亡,對貴族的傷害最大,故此貴族是最不希望見到楚國滅亡,同時貴族也是最希望楚國變得強大,貴族對于楚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貴族出人才。
而之前高令尹也說明了吳起變法并非是錯的,原因在于貴族也會出一些平庸之輩,如果這些平庸的貴族,憑借世襲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在楚國的最高決策層內(nèi),然后又提出一些會昏庸的建議,可能就會導(dǎo)致楚國亡國。
要解決這個矛盾,其實很簡單,就是確保貴族中最為優(yōu)秀的人才,出現(xiàn)在楚國的最高決策層內(nèi)。就如同在坐的各位一樣,但是誰又敢保證,下一代也如各位一般出色,而這就是世襲制不確定性?!?br/>
高固好奇道:“這如何確保?”
姬定笑道:“讓貴族中的天才從小得以鍛煉,楚國地域廣闊,但也有著許多荒無人煙的地方,同時也有著許多尚未控制的地方。
而這些地方,將是天才的施展之地,朝廷可以用律法得形式,規(guī)定但凡取得世襲高位的官職,必須要通過一系列的考驗,比如說,開發(fā)出一片荒地,又比如說,管理好一片尚未控制的鄉(xiāng)村。一步步來到這大殿里面。
如果你連一個小地方都管理不好,如何能夠管理好偌大的國家,若是管理不好國家,受損失是所有的貴族,如果你能夠做到,那為什么你不去證明?!?br/>
說到這里,他看向楚威王道:“大王,不管你是否拜我為相,您都得想辦法激勵貴族奮發(fā)圖強,如果貴族腐敗了,墮落了,國家也就亡了?!?br/>
高固聽完之后,心中直嘆,這小子還真是一個天才。
從昭陽他們都不出聲,就可見一斑??!
他們心里是認同的。
但其實姬定是要增加世襲的難度,不能再隨便世襲就上位。
按理來說,昭陽肯定應(yīng)該反對。
但是姬定這番話,有一個論點,令他們很動心。
姬定確實是增加了世襲高位的難度,但同時他也確保這高位必屬貴族,只不過你得先展現(xiàn)出自己的能力。
昭陽他們自然也是非常認同,你在自己的封邑里面,你吃喝玩樂隨便你,但是你要進入國家決策圈,你就必須要對大家都負責(zé),你的決策失誤,可是損害大家的利益。
這個說法沒有一點毛病。
楚國貴族與楚國,不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
屈易為笑道:“既然如此的話,那你豈不是白走一趟,你非我楚國貴族出身,又怎能在我楚國位居高位。”
姬定笑道:“此言差矣,我來的恰到時候,如果變法,必須要我這么一個人的存在,不能多,但也不能少。”
屈易為問道:“此話怎講?”
姬定道:“比如你們屈氏的一名勇士與昭氏的一名勇士決斗,該請誰來做判決,貴族之間相互聯(lián)姻,相互也有矛盾,不管請誰,另一方可能都有些不服,這時候請一個外人來,與大家都沒有關(guān)系,是不是最為公平的。
變法亦是如此,如果這變法由你們貴族來策劃,就是你們制定出再好的政策,總有一方會不服,我乃外人,與各位又無怨無恩,由我來變法,自然最為公正得?!?br/>
屈易為沉吟不語。
的確,如果由他們屈氏來變法,昭氏和景氏肯定不服,你們屈氏來主導(dǎo)變法,證明你在我們之上,這當(dāng)然是不行的。
但是姬定不同,姬定沒有地位,沒有身份,大家只會考慮變法對自己有利還是有害,不會考慮到家族之間的地位和權(quán)力。
楚威王倒是沒有對此表態(tài),他只是問道:“下則呢?”
姬定道:“下則自然是關(guān)于楚國平民的,貴族只能確保決策不失誤,但是完成決策的終究還是平民,不管是種田,還是打仗。
秦國因變法而國力強大,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迫使秦人都耕種土地,如今秦人就兩個選擇,要么打仗,要么耕地。
但那是因為關(guān)中有著現(xiàn)成的沃土,這一點楚國是難以效仿,楚國的土地都是需要開發(fā)的,如何開發(fā)土地,這是需要技術(shù)的,我的建議就是引入墨者?!?br/>
墨者?
景翠他們皆是用一種怪異地目光看著姬定。
這邊推貴族,那邊推墨者,這聽著都覺得矛盾。
畢竟墨者尚賢,且都是窮苦大眾,又反對不義之戰(zhàn),這個局怎么玩。
姬定瞧了他們一眼,笑道:“我知道各位對于墨者有著諸多懷疑,但也證明各位對于墨者并非是真正的了解,對于墨者也只有一個十分籠統(tǒng)的看法。”
年紀(jì)最大,且見多識廣的高固便問道:“此話怎講?”
姬定道:“天下墨者其實分好幾派,而據(jù)我所知,其中宋國就有一支墨者追求墨學(xué)中的工技之術(shù),志在幫助窮苦貧民?!?br/>
高固便道:“你指得可是那端木復(fù)所領(lǐng)導(dǎo)的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