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騎著車子朝車站走去，北風(fēng)正緊寒冷異常。天也黑了下來，路燈昏暗有氣無力，到了車站他靠在一根電線桿子旁邊，看著空無一人的馬路的盡頭，看來要等到車的到來還有一段時間，況且即使這車來了，白玲是不是坐在這趟車上也不一定。
????果然不出所料，連續(xù)來了幾趟車并沒有白玲的蹤影，有一輛車甚至因為沒有上下車的人，停都沒停。六哥暗自晦氣，怎么攤上這么個差事。
????終于等到了白玲，白玲一下車看見六哥說：“喲，今兒怎么是你呀傻六子？”
????六哥最煩的就是這個名字，別人叫他都是在背地里，包括兩個師哥只要聽見他們這樣叫，六哥就會毫不留情。唯獨白玲不顧及這點，六哥不敢制止她，因為礙著師傅的面子?，F(xiàn)在聽見白玲這么稱呼他，六哥心里一陣煩惱，剛才的怨氣一股腦的沖上頭頂。
????“什么好差事，你以為我樂意呀？上車吧！”六哥扔掉煙頭橫過自行車說。
????白玲站在他的身后說：“唉！車后面那棉墊呢？”
????“什么棉墊？”六哥不解的問。
????“二哥接我的時候在車后面的行李架上放個棉墊，省得顛的時候咯屁股。”白玲說
????六哥這才知道，麻金城來接白玲的時候都要在車子后面的行李架上放上一個棉墊。
????“哪那么多的規(guī)矩，坐不坐吧？”六哥不耐煩的說。
????“你要是不樂意來，誰求著你了，哪這么大的火氣？我自己走回去！”白玲聽完了六哥的話扭頭走了。
????這下六哥發(fā)了愁，真要是讓她走回去，師傅知道了這不是麻煩嗎？想追上去說點好的，又說不出口，就這樣，白玲在前邊走，六哥在后面跟著，眼看離家門口不遠(yuǎn)了，六哥真著了急，他跑上去說：“你行行好，你這不是誠心給我找麻煩，你走回去，師娘知道了我又得挨罵?！?br/>
????“怕挨罵你剛才那勁頭哪去了？”白玲凍得臉紅撲撲的問。
????“我不知道放棉墊，沒人告訴我，姑奶奶！”六哥說。
????“你還橫是吧？好吧，我瞧你能橫到什么時候?！卑琢嵴f完飛快的朝家門走去。
????兩個人進(jìn)了院子，白玲直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白葆春老婆聽見動靜跟了進(jìn)去，六哥心虛躲在窗根底下聽著。
????“怎么這么半天？”這是師娘的聲音。
????“車晚了?！?br/>
????“你六哥接你去了，你看見了？”
????“就是他帶我回來的呀？”
????“趕緊吃飯去吧，都熱了半天了?！?br/>
????門開處師娘和白玲朝正房走去，六哥趕緊閃到燈影里長出了一口氣。
????六哥跟著來到了正房，此時白葆春正好和一個瘦高個的人聊天，這人是白葆春的師弟常順義，是白葆春家的?？?，外號“長脖子老等”，“長脖子老等”這個說法是北京人形容一種鷺鳥的稱呼，因為這種鳥專門以魚為食，脖子很長，它捕魚的方法簡單笨拙但很有效，那就是站在水里等候，一旦有魚游到附近，它會迅速的把魚叼在嘴里。北京過去有很多水面，就是人們常常叫的海子，例如北海，什剎海，其實這個海和大海還不是一回事。既然水面多，長脖老等就多，以后形容一個人脖子長就這樣叫他。常順義的脖子之所以長，可能和他消瘦有關(guān)新，所以脖子特別的明顯。
????“五哥，年底之前崇文有場跤，你叫誰去呢？”常順義問。
????“我叫建功報了名”白葆春說。
????“你可得留神，現(xiàn)在好些摔跤的都跟社會上的小流氓勾著，你要是贏了他，出門就有你好瞧的。夏天的時候海淀有場跤，我叫我那幾個徒弟去了，贏了以后出門就叫一群小流氓給圍上了，刀子、板帶、磚頭，我那幾個徒弟都是三四個靠不了跟前的功夫，叫這些小流氓打的抱頭鼠竄，因為什么呢？我囑咐過他們，除了摔跤以外不許伸手，他們聽了我的話，結(jié)果吃了虧，我的大徒弟脖子上挨了一磚頭，到現(xiàn)在扭頭還費(fèi)勁呢?！背ｍ樍x說完嘆口氣。
????“以武會友不重輸贏，怎么能打人呢？”白葆春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四九城的小流氓跟過去的山大王似地，各把地盤，天天的搽架（群毆），就有專門找摔跤的護(hù)場子的，摔跤的也樂意，都是年輕人，好吃好喝的誰不樂意呢？”常順義說。
????“你的意思呢？”白葆春問。
????“我的意思是，要是去參加比賽，輸了也罷了，贏了出門就得留神，再有人找茬就得收拾他們，別出手太重了打壞了人就得，總不能受他們欺負(fù)呀？”
????“現(xiàn)在的風(fēng)氣變了，這人的心眼都壞了?！卑纵岽焊锌恼f。
????“五哥，說句嘴冷的話，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武術(shù)摜跤這些老玩藝兒早晚都得失傳淘汰。等咱們死了，就沒人玩這個了。任憑你多大的功夫，你總沒槍子兒厲害你說是不是呢？”常順義撇著嘴說。
????“這老玩藝兒丟了怪可惜的?！卑纵岽赫f。
????“老玩藝？就拿耍中幡來說吧，這是摔跤的本行。想當(dāng)初師傅在天橋耍中幡的時候，看的人人山人海的，現(xiàn)在你別說耍，你就問問他們見過中幡嗎？”常順義用手指著六哥說。
????“學(xué)武的得有當(dāng)王八的心忍事才行，動不動的就伸手，那不是祖宗的規(guī)矩?！卑纵岽赫f。
????“除暴安良，我就跟我那幾個徒弟說了，再有小流氓找事就別客氣！”常順義說。
????“你放他們?nèi)浅鍪聛砟愣档米幔俊卑纵岽赫f。
????正說著話，老二麻金城走了進(jìn)來，先叫了師傅扭頭看見白玲在那吃飯就問：“今兒誰接你回來的？”
????“干嗎？”白玲沒好氣的問。
????“我今天學(xué)校里有點事，我路上還惦記這事呢?！甭榻鸪钦f。
????“沒有臭雞蛋照樣做曹子糕（北京的一種糕點，現(xiàn)在仍然有賣）缺了你麻老二姑奶奶也照樣能回家。以后你們誰也別張羅接我，賭著氣去圖什么呢？”白玲說。
????“那哪成，黑燈瞎火的，出了事怎么辦？”一邊坐著的師娘說。
????白玲的態(tài)度讓麻金城丈二的和尚，一時摸不著頭腦，扭過頭問六哥：“這姑奶奶今兒是哪不順序，怎么跟吃了槍藥似地？”
????六哥唯恐白玲把今天的事說出來，站起身來說：“我到后院活動活動去?！闭f了話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白葆春看著不對勁問白玲：“怎么擋子事呢，你今天進(jìn)門就沒好氣兒，誰招惹你了？”
????白玲沒有說話，低頭喝著粥，白葆春又問：“你六哥跟你賭氣了？”
????白玲笑著說：“我六哥跟我賭什么氣，頂數(shù)他的脾氣好，帶著我騎的那叫一個穩(wěn)當(dāng)，您干嗎早不讓他接我？”
????“你是誰家的大小姐？你二哥接你還不成，我徒弟到我這來是學(xué)功夫的，不是家丁。”白葆春白了一眼白玲說。
????“這孩子嘴跟刀子似地，將來找婆家誰敢要你？”常順義說。
????由于麻金城在場，白葆春覺得有些話不能當(dāng)著徒弟說就說：“你去跟小六子到后院活動活動。”
????麻金城趕緊站起來說：“對了師傅，我今天就是來跟您告?zhèn)€假，我要帶著學(xué)生去濟(jì)南比賽去，明天走，看來得走些日子，今天來就是為了跟您說一聲，我這就得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br/>
????白葆春點了點頭說：“道上留神，早去早回來吧。”
????“二哥，濟(jì)南離咱們北京遠(yuǎn)嗎？”白玲撂下飯碗問。
????“得有一千多里地呢。”麻金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