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課間的喧鬧很快過去。
一位老太太戴著老花眼鏡站在教室門外。
大家都噤聲,靜靜地望著吳芝瑛老太太走上講臺。
季時序早在第一道鈴打響時便坐起身。
宋冉冉還在悶頭找課本,昨晚她忙著溫習(xí)物理和數(shù)學(xué),沒帶歷史書回去,應(yīng)該是在抽屜里,現(xiàn)在卻不見了。
“冉冉,先別找了?!痹S亦佳小聲說,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吳老太太雙手搭在講臺兩邊,掃了一圈臺下的同學(xué),沉聲說:“上課?!?br/>
“起立?!痹S亦佳帶頭站起來。
講臺下齊刷刷站起來一大片,整齊劃一,沒有發(fā)出任何拖動椅子的聲響。
吳芝瑛老太太本身是p大歷史系的客座教授,兼任歷史研究所副所長,是一座行走的名人碑,被一中的校長三請四請才請來歷史教研組坐鎮(zhèn),一中在職的教師就有不少出自她的門下。
有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神仙人物,全校的師生都不敢落她面子,直接導(dǎo)致歷史作為一門文科科目,在高一的開課率卻僅次于語數(shù)外三門主科。
吳老太太本身對學(xué)生的要求也高,不會學(xué)沒關(guān)系,但態(tài)度要端正,就算聽不懂,你也得把課本拿出來,翻到該翻的頁數(shù)。
不然,她在研究所罰博士生交三萬字檢討的記錄,也能在一中再刷新一遍。只是礙于現(xiàn)在的教學(xué)對象都還只是中學(xué)生,所以將懲罰變成了罰站和抄秦簡。楊宛菁師承于她,所以在宋冉冉過來報(bào)到時,才會有那樣一番話。
吳老太太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讓大家坐下。
“翻到第21頁,我們繼續(xù)講戰(zhàn)國七雄……”她在黑板上寫下七國國名,背著手走下講臺,在過道之間穿行,走走停停,不時看看身邊兩側(cè)同學(xué)所做的筆記。
座位從靠近走廊的那邊開始分為四個大組,宋冉冉和許亦佳是第一大組,緊貼走廊,靠近窗戶。老太太從第四大組的過道開始走,還有一些時間到宋冉冉她們這邊。
宋冉冉將抽屜里的課本重新搬出來,想要再找一遍。許亦佳豎起書,背挺得筆直,為她打掩護(hù)。
但從后排看過去,宋冉冉的動作還是很明顯。丁一凡往許伽的方向一瞥,扭頭看向季時序。
季時序已經(jīng)重新闔眼睡過去了,丁一凡不敢招惹他,拿筆隔著過道捅了捅張巡:“新同學(xué)干嘛呢,吳老太的課也敢不聽?!?br/>
他搖頭晃腦,嘖嘖道:“先不說罰站,咱們吳老太的一陽指加上唾沫星子那可是一絕,就不知道這個冉冉同學(xué)受不受得住了??上Я?,剛轉(zhuǎn)過來就……”
“她在找東西?!睆堁采熘蹦X袋遠(yuǎn)遠(yuǎn)看宋冉冉一眼,噓他:“歷史書,你敢不拿出來?”
丁一凡話沒說完,一口氣卡在半道兒,順了好半天才順下來:“時哥不是把課本都留給她了?她弄丟什么不好,弄丟吳老太的。虧我們時哥等會還得為了她站墻角……”
張巡忽然朝他旁邊抬了抬下巴,丁一凡狐疑地看過去。
旁邊把頭埋進(jìn)臂彎的人忽然有了動靜。
季時序本來就沒睡著,只是在閉目養(yǎng)神。聽到宋冉冉在找歷史書,頓了一秒,想起來他的確拿了一本書回來,因?yàn)樯厦嬉呀?jīng)被她寫上了他的名字。
丁一凡看過來時,他正從抽屜里抽出一疊試卷,中間還夾雜了一本書,上面明晃晃的“歷史必修一”五個大字。
“時哥……”
丁一凡看一眼還在找書的宋冉冉,要說的話卡在喉嚨里。
“給她。”季時序?qū)⒃嚲砣厝?,歷史書扔去丁一凡懷里,又埋頭睡下了。
丁一凡和張巡對視一眼,張巡默默地拿過書,拍拍前桌女生的肩,示意她傳上去。
傳到許伽手里,本來可以直接往前遞給宋冉冉,他偏偏不遞,伸手輕拍許亦佳,將課本放她肩上:“班長,季時序給你同桌的?!?br/>
許亦佳微微轉(zhuǎn)過身,小聲道謝后拿了書給宋冉冉。
宋冉冉驀地一愣,接著翻開扉頁,看見上面秀氣的簽名,明白了。
“書給我了,那他怎么辦?”宋冉冉擔(dān)心地看向后排。
“春秋末年,戰(zhàn)國早期,列國兼并,諸侯國互相攻伐,戰(zhàn)爭不斷……”吳老太太的聲音越來越近,已經(jīng)走到了丁一凡他們身后。
丁一凡拿出黑色水性筆在書上劃重點(diǎn)。
老太太輕輕點(diǎn)頭,視線移向旁邊趴在桌上的季時序。
“季時序,你書呢?”老太太敲敲桌面,示意丁一凡推醒他。
季時序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頭,望她一眼,說:“沒帶?!?br/>
然后不等她開口,起身去了后面站著。
“……”老太太啞口半天,說:“睡虎地秦墓竹簡《封診式》抄一遍,下周一送我辦公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