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七夕。
夜色里,長安村中一處破舊的院落中。
有一少年,獨坐于院中小樹下,背靠石桌,仰望夜空。
漆黑的天空被漫天的繁星點亮,皎潔的月光灑滿了破舊的院落,也灑在了少年的身上。
時而一陣微風(fēng)輕撫而過,院落中的小樹就會‘沙沙’輕聲作響,幾片樹葉隨風(fēng)而落。
少年姓張名楊,并非本地人。
幾個月前,張揚一覺醒來,發(fā)覺自己周圍變成了一片荒地。
剛開始還以為是在夢里,幾經(jīng)確認(rèn),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無奈的張揚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支撐著自己走了很多天,才走出荒地,倒在了長安村村口。
不可思議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fā)生。
醒來后看到長安村貧困的現(xiàn)狀,本來覺得是到了某個沒有經(jīng)歷末世的偏遠(yuǎn)山區(qū),但是通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張揚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這是和自己以前所在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個的世界。
這里沒有電,沒有任何現(xiàn)代化的東西,做飯靠柴,取水靠桶,屋子都是茅草屋或土屋,木屋,家具都是簡簡單單,古樸陳舊,就像是很久之前的古董,家家戶戶都有。
很多東西他都看不懂,很多話他也聽不明白,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已經(jīng)來了,那就努力去適應(yīng)就好。
剛來到此處時,張揚衣衫襤褸,模樣憔悴,很多天都已經(jīng)沒有進食,幸好村民淳樸,有人接濟,才讓他得以度過難關(guān)。
雖然村民愿意接濟,可長期有一個陌生人住在自己家也多有不便,趕走也不合適,最后通過商議,決定讓張揚住進小院。
長安村曾經(jīng)的祖祖輩輩都會被長輩告誡,這處小院要一直精心打理,不可怠慢。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口口相傳的事情已經(jīng)沒人在提起,就只有一件事村民們還記得,一輩輩人往下傳著,那就是任何人不得占據(jù)這座小院。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也沒人去管為什么,就任由著這座小院荒廢了不知道多少年。
直到少年的到來。
小院不大,周圍被一圈木頭柵欄圍住,院內(nèi)一個石桌一個石凳,一棵小樹,兩間小草屋連在一起,小屋不遠(yuǎn)處有一泥土堆成的灶臺,灶臺邊堆滿了木材。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個能安身的地方,對于張揚這種外來人來說,已經(jīng)很是滿足。
長安村不遠(yuǎn)處有一片森林,以前是村里主要的取柴地點,不過后來出現(xiàn)過幾次村民到森林砍柴,在沒有回來過的事情,就沒有人再敢去哪里砍柴了。
張揚因為自身力量驚人,并不害怕,所以他經(jīng)常會去那邊砍柴,利用砍來的柴跟村民換取糧食來維持生計。
一開始還有人勸他不要去哪里砍柴,有危險,后來大家見勸不動,而且張揚每次都是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所以后來也沒人再勸了。
“揚哥,咱說好的一起去鎮(zhèn)上看鵲橋會的,還去不去了”,一聲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張揚的思緒。
他才想起來,和村里二娃有約,要一起去鎮(zhèn)里看七夕鵲橋會的。
通過了解張揚也知道了這里的一些節(jié)日跟以前自己所在的世界差不多,而且聽二娃說這里每逢七夕是真的會看到牛郎織女相會的,不過只是當(dāng)了孩子話,并沒有當(dāng)真。
二娃姓牛,今年九歲,家就在小院不遠(yuǎn)處,二娃的爹是一個憨厚老實的莊稼漢,娘也是個樸實本分的女人,二娃以前有個哥哥,不過他哥哥就是曾經(jīng)到林子里砍柴沒再回來過的其中一人。
當(dāng)初張揚倒在村口,就是被二娃爹所救,之后還經(jīng)常接濟他,所以張揚和二娃家來往最多,對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二娃,也是當(dāng)親弟弟看待。
“去,當(dāng)然去了,答應(yīng)你的怎么會不去”,張揚站起身,笑著對走進小院的二娃說道。
二娃興奮的蹦了起來,“那咱快走吧,楊哥,我爹答應(yīng)讓咱們用小推車,你力氣大,速度快,推著我去,能快點”。
張揚揉了揉二娃的頭,“走”,然后拉著二娃走出院門。
二娃蹦蹦跳跳的跟在張揚身邊,開心的喊著,“要去鎮(zhèn)上嘍!要去看鵲橋會嘍!揚哥你說會不會有鎮(zhèn)上的姑娘瞧上你,到時候去鎮(zhèn)上做個上門女婿,住在石頭房子里,穿著好看衣裳,吃飯頓頓有肉,多美的事”。
拉著二娃的手,張揚微笑,“楊哥要是被姑娘看中了,到時候也天天讓二娃住石頭房子,穿好看衣裳,吃飯頓頓有肉好不好”。
二娃仰頭的看著張揚,“那咱們可說好了,不許反悔”。
“肯定不會反悔”,說到這里,
張揚心中一痛,抬頭看了看漫天的星辰。
不知從何時起,他就喜歡上了仰望星空,也只有當(dāng)他仰望星空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不再那么孤單。
來到二娃家門口不遠(yuǎn)處,二娃的爹娘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
二娃爹推著一輛木頭小推車,看到張揚和二娃過來,憨厚的笑著。
二娃娘手里拿了件新的黑色粗布衣服,看到張揚連連擺手,“張揚快點過來,我給你縫了件新衣裳,快來試試合身不合身“。
張揚鼻子頓時一酸。
長安村很貧困,每家每戶都不容易,村民穿的衣服都是縫縫補補,補補縫縫,新衣服對于村里來說已經(jīng)是很奢侈的東西了,就算是有了一件新衣服,也大都不舍得穿,都會小心的放起來,留到重要的日子穿。
二娃娘手里雖然是件粗布衣服,但是肯定也要用掉二娃家很久很久的積蓄。
趕忙走過去,
張揚搖頭拒絕,“牛嬸,這怎么行,平時牛叔和你就對我多有照顧,這衣服我是萬萬不能收的”。
牛嬸神色一正,開口道:“這是牛嬸知道了你要和二娃去鵲橋會后,特地給你縫的,這衣服你牛叔穿上不合身,二娃也穿不了,你說你不穿誰來穿?咱雖然窮,比不了有錢人家,穿不了緞子的,但是也得穿的齊齊整整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說不定到時候有那個姑娘看上你這孩子,婚事就有著落了”。
“快換上吧!二娃跟你一起去,還要你照顧他”,牛叔也在旁邊連忙說話。
張揚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了,眼睛紅著接過衣服,
認(rèn)真的說:“牛叔牛嬸放心,我會照顧好二娃的”。
換上新的衣服,雖然只是件粗布長衫,但是把本來就英俊帥氣的張揚襯托的更顯精神。
牛嬸高興的對著牛叔說道:“你看,我就說黑色合適,你還說其他顏色”。
牛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二娃在旁邊拍手,“好看,好看,楊哥今晚肯定會被鎮(zhèn)上的姑娘看中”。
“謝謝牛叔牛嬸,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二娃的”張揚感激的說。
推著小輪車,上面有興奮的二娃,正準(zhǔn)備走。
“對了”,牛嬸突然叫住張揚,
然后拿出一塊包裹著東西的布,張揚看的出,這是給自己縫衣服剩下的布料,打開之后,里面有兩塊銅錢,
牛嬸遞給張揚,“錢不多,看上啥東西了,能買的就買點,不能白去趟鎮(zhèn)上”。
張揚重重點了點頭,接過銅錢,緊緊的攥在手里,直接回頭,拒絕的話沒敢說,謝謝也沒說出口,因為他怕在多說一句話,自己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牛叔牛嬸是為了讓他們開開心心的去鵲橋會的,自己掉了眼淚,總是不太合適。
錢可以不花,回來后就說忘記了,然后還給牛嬸,或者給二娃買東西都行。
推著二娃,快速的朝鎮(zhèn)上飛奔。
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燈火通明的西河鎮(zhèn),二娃興奮大叫,“楊哥快到了”。
張揚笑著點頭,“一會到鎮(zhèn)上別亂跑,跟在我身邊,你娘給了我兩塊銅錢,想買啥了跟楊哥說”。
“好的,楊哥”二娃高興拍手。
西河鎮(zhèn)也算是附近地界一個不小的鎮(zhèn)子了,鎮(zhèn)子里有一條小河,因為河上有座橋,所以在這里舉辦鵲橋會更像回事。
也是因此,周邊的鎮(zhèn)子很多青年才俊和大家閨秀都會來西河鎮(zhèn)參加鵲橋會,一是為了共同瞻仰牛郎織女相會,二是為了在這里尋覓心目中的如意伴侶,不過也不乏一些只是來湊熱鬧的人。
來西河鎮(zhèn)參加鵲橋會的大多都是些富家公子與小姐,很多都是早早來到這里定下房間住下。外地商販也是嗅到商機,每每這個時候,都會提前在西河鎮(zhèn)擺下攤位,雖然終究還是比不上土生土長的本地買賣,不過這也促成了一段時間內(nèi)西河鎮(zhèn)的熱鬧繁華,大街小巷,叫賣叫買,人流涌動,好不熱鬧。
推著二娃,張揚行走在西河鎮(zhèn)熱鬧的街道上,街道兩旁各種店鋪買賣林立,很多東西他都沒見過,人們的著裝也讓張揚很新鮮。
年輕的男姓大多都是一身錦袍,手拿折扇,腰掛玉佩,頭上或別著簪子或帶著儒冠,公子哥或讀書人的打扮穿著。
年輕女子則是大多身穿秀美長裙,頭戴精致發(fā)飾,款步姍姍,儀態(tài)萬方。
雖然長相帥氣,但張揚一身粗布衣服在滿是綾羅綢緞的人群中屬實顯眼特別,再加上手推小輪車,小輪車上面有個娃,這讓街道上的青年才俊都會早早避開,面漏厭惡,‘一股窮酸樣在家里就好,還敢來街上參加鵲橋會?’
年輕女子就會含蓄很多,有些會在張揚經(jīng)過時轉(zhuǎn)身光顧周邊店鋪,有些則是恰巧和張揚目光接觸時會微微一笑。
“楊哥,前面有糖葫蘆”,車上的二娃指著前面興奮的喊道。
張揚朝前看去,只見一個帶著斗笠的老翁坐于街邊一個石凳上,旁邊立著一根草棒子,上面扎滿了顏色誘人的冰糖葫蘆。
推著二娃走了過去,“老人家,糖葫蘆怎么賣?”張揚問道。
老人抬頭,一手濾過額下白須,微笑開口,“兩枚銅錢一支”。
眼前的老人鶴發(fā)童顏,須眉交白,面容和善,張揚心里頓時生出一股親切感。
不過聽到價格,摸了摸身上的兩枚銅錢,他開始有些猶豫了。
他本意是想給二娃用掉一部分,再還給二娃家一部分的,兩枚銅錢對于貧困的二娃家來說,已經(jīng)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了,如果一下子全用掉,他會有深深的愧疚感,雖然吃糖葫蘆的并不是自己。
看了看旁邊望著糖葫蘆垂涎欲滴的二娃,張揚還是下了決心,“來一支”。
老人摘掉一支糖葫蘆正要遞給二娃,不想二娃往后退了一步,
拉了拉張揚掏錢胳膊的袖子,低聲說道:“楊哥,咱們走吧!我不是想吃,看看就行了”。
張揚揉了揉二娃的腦袋,還是拿出了僅有的兩枚銅錢遞給老人,接過糖葫蘆,
塞到了二娃手里,抱著二娃放在車?yán)?,推動小推車,“走嘍!上車,去橋上看牛郎織女嘍”。
孩子畢竟是孩子,坐在車上的二娃吃著糖葫蘆,慢慢從不怎么開心又變回了來時的興奮。
離小橋越近,人也越多,越擁擠,推著小輪車的張揚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張揚視若無睹。
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小橋了,橋上并沒有人,心里有點奇怪。
離的近了,聽了橋附近的人議論,才有些了然,原來附近有一處仙家門派,門派中有弟子今晚會來此處,所以大家都主動把橋上位置讓出,以便那些門派弟子可以更好的觀賞牛郎織女。
張揚心里有些驚奇,“仙家門派?里面有仙人?跟以前自己看過的小說電視一樣?這么多人都在說,難道是真的?”
不過同時也有些嗤之以鼻,“這橋又不是私家所有,為何要主動讓出?難道只是因為對方是門派中人?”
推著小輪車,張揚來到了小橋邊,支好小輪車,在所有人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中,帶著二娃走上拱橋。
“這人是不要命了吧?他不知道今晚孫公子要來嗎?”
“你看他和那小孩的窮酸樣,能知道什么?”
“要不要提醒一下?”
“呵呵,這種人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好提醒的?”
“大家就當(dāng)看個樂呵”
......
夜風(fēng)徐徐,小橋流水。
河岸邊的燈光和小河里幾只木船上的燈光映照在河面上,就好似又多出了一片繁星點點的星空。
張揚并沒有走到橋中間,只是站在一邊。
因為他看到橋中間的高點擺有桌椅,桌子上面放著水果糕點,還有酒壺酒杯,是有人提前布置好的。
靜靜的站在橋上,勻稱挺拔的身材,英俊的相貌,一席黑色粗布長衫和沒有扎起來的長發(fā)隨風(fēng)微動,雖然旁邊還站著一個孩子,但是此刻的張揚也是讓橋下不少女子心生漣漪,同時也讓那些青年才俊心里更生厭惡。
“孫公子來了”,
“祝孫公子和夏仙子百年好合”,
“孫公子好”。
突然傳出一片熙攘聲,張揚扭頭看去。
橋下人群分為兩邊讓出中間過道,三名年輕男子從中走來。
走在前面的年輕男子身穿白色銀紋錦袍,腰系青色獸紋鑲金腰帶,頭發(fā)半盤,插著玉簪,雙手背后,仰著下巴,緩步前行,對旁邊人的問候置之不理,一臉傲然之色,時不時看到貌美女子,就會對其淫笑。
后面跟著的兩個人,腰掛長劍,邁著八字步,歪著嘴,抬頭斜眼看著周圍眾人,典型的狗腿子。
只是看了下三人,張揚便不在多看一眼,扭回了頭,繼續(xù)欣賞西河鎮(zhèn)夜景。
孫公子這時也看到了張揚,見到有人看到自己以后還敢站在橋上,而且對自己毫不在意,立刻怒火沖天,面露狠色,對著身后二個狗腿子說了兩句話,二人握住腰間長劍,快步走向小橋,旁邊人群憐憫的看向張揚,面露嘲諷。
“夏仙子來了”
“快告訴孫公子,夏仙子來了”
視線之內(nèi),一條小船從橋下小河遠(yuǎn)處駛來,船頭站立一名女子,一身白衣,距離太遠(yuǎn),張揚看不清楚,但是心里明白這女子是跟下面三人一伙的。
橋下的孫公子立刻攔住準(zhǔn)備前去找張揚的兩個手下,面色一變,滿臉微笑,對著四周的人群不停抱拳問候。
周圍人群開始附和,大多是一些孫公子年輕有為,平易近人之類的言語。
三人走到橋邊,孫公子獨自一人走到橋上,越過張揚時沉聲警告:“賤民,不想死就趕快滾下去”,然后若無其事的來到桌旁,遠(yuǎn)望佳人。
小船靠近,張揚也可以看清了。
船頭白衣女子斜背長劍,身姿曼妙,一頭烏黑長發(fā)散在身后,沒有裝扮發(fā)飾,面上雖有一襲白紗遮面,但從她的彎彎柳眉,長長的睫毛,清澈明亮的瞳孔也能看出,面紗之下的相貌必然不會差了。
“芷依你來了,我特地為你準(zhǔn)備了美酒佳肴,在如此美妙的月色下,今晚我們一同來欣賞牛郎織女相會”,孫公子笑容滿面,語言曖昧。
夏芷依沒看孫公子,而是看向張揚,面紗下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不過也只是一眼,隨后玉足輕點船頭,白衣長發(fā)飄舞,宛若仙女下凡,飛身上橋。
見此情形,張揚目瞪口呆,‘這橋離地面距離不短,一下就能蹦上來?而且看樣子對方并沒有用力,真的就跟飛一樣’。
孫公子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看著夏芷依發(fā)呆的張揚,然后拉開一張椅子,
溫和說道:“芷依,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