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銳確實想不起來，商成什么時候拜托過他哪件事。
????“你答應(yīng)送我的石頭呢？”商成斜睨著他說道。
????哦，原來是這！上官銳一拳頭砸在手心里，總算是想起來了。五月間，也不知道商成是養(yǎng)病養(yǎng)得百無聊賴還是天熱中了暑，腦袋一昏竟然找兵部開了張公文，跑去澧源大營非要調(diào)閱一些陳年的檔案文書。當(dāng)時接待他的就是上官銳。因為商成要借閱的東西實在太多，有些文書卷宗的內(nèi)容哪怕時隔幾十年也還是屬于機(jī)密，不能帶走，所以上官銳就給他安排了一個大跨院住下來，還找了幾個文書跟著商成幫著查尋記錄。這一住就是十來天。在那段時間里，上官銳有事沒事就過問一聲，還請商成吃了兩頓飯。這樣一來，不管兩個人到底是揣著什么樣的心情在打交道，畢竟是有了些交集，酒桌上推杯換盞你來我往，關(guān)系自然而然就不再那么疏遠(yuǎn)。商成臨走前也回請了上官銳一次。當(dāng)時他是去公廨里找的上官銳，結(jié)果一眼就瞧上公廨里的一塊大石頭，當(dāng)時就說要買去。軍營里的一塊破石頭值幾個錢，還用得著自己掏錢買？上官銳隨口應(yīng)承下來，轉(zhuǎn)眼便忘得一干二凈，誰料想今天居然被商成堵上了……
????“哎喲，你要不提我還真是記不上來了。我就說，這倆月見天地在公廨里進(jìn)進(jìn)出出，總覺得有什么事情掛在心上，可死活地想不起來。半天就是這！”上官銳呵呵地笑著對商成說，“真是對不住了。當(dāng)時是說前后腳給你送去家里的，可那玩意實在是太沉，連根串腳地有幾千斤，又怕劈開了難看，只想找個穩(wěn)妥辦法運去你那里，可左右都不成事，最后……”他咧開嘴把兩只手一攤，意思是說，現(xiàn)在想打想罰隨便你了。
????“你別找借口。”商成不吃這一套，“當(dāng)初你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現(xiàn)在才說石頭太沉？晚啦！你就說吧，到底要在什么時候才能把石頭送過來？”
????“這個下旬？”上官銳試探著說。見商成把眼睛一瞇，立刻就改口，“中旬，中旬！中旬一定送過去。中旬要是送不到，你找我！”
????“這事不找你，我還能去找誰？”商成似笑非笑地說道，“可是你說的中旬。一一陳柱國，”他轉(zhuǎn)頭看了眼陳璞，又說，“陳柱國，你幫我作個證，是他親口說的中旬?！?br/>
????“好，我當(dāng)這個證人。”陳璞笑吟吟地說，“不過，你總得先告訴我一聲，到底是塊什么的石頭，值得你掛念到現(xiàn)在？”
????這事一時半會地說不清，商成也只能含混地說是一塊太湖石。
????陳璞有點不相信。雖然時下收藏和賞玩太湖石的事情有蔚然成風(fēng)之勢，人們通常認(rèn)為，這是一件非常風(fēng)雅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fā)生在商成身上。而且商成的話說得含含糊糊，更是讓她覺得那塊石頭肯定不一般?？礃幼?，商成是不太可能對她說實話，于是她就看向上官銳。
????芝麻大點的事情，上官銳也沒想那么多，笑了下就給長沙公主做解釋：“就是我的公廨里的那塊石頭，一一教子達(dá)瞧上眼了，回頭我就給他送去?！?br/>
????陳璞更是懷疑了。哪怕她不懂太湖石，也知道那塊大石頭不可能是太湖石。道理明擺著，要真是太湖石的話，肯定早就沒影了，哪里還等著到商成來揀便宜。那塊石頭她見過不知道多少回，據(jù)說是當(dāng)年建營寨時從地下挖出來的，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石頭上隱隱約約地有兩個渾然天成的獸頭高低錯落。這兩個獸頭都是惟妙惟肖，口鼻眉目尖牙利齒應(yīng)有盡有，高者俯視低著昂首，相隔不過數(shù)尺彼此虎視眈眈，教人一看就覺得它們是在糾纏撕打。更奇特的地方，就是人們可以順著石頭上的紋理，還能夠在石頭上各處找到兩只猛獸糾纏在一起的軀干四肢，這便更使人不得不感慨自然造化之功。一般說來，這種物事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可石頭出了土再填埋回去怕不吉利，搬走的話又怕惹來鬼神，最后就留在了原地。反正只要大家不去談?wù)撍?，敬而遠(yuǎn)之就行，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但它絕不是什么太湖石。
????想清楚這一層，她便愈加地忿忿不平。這個商子達(dá)，他居然又敢哄騙自己！
????她心頭不忿，臉上卻不表露出來，轉(zhuǎn)而與上官銳談起澧源大營的一些陳芝麻爛谷子小事。她是澧源大營參軍副令，上官銳是參軍正令，說這些倒是很正常。哪怕她這個參軍副令名不副實，可公主的封爵卻假不了，等同正二品國公，她說的話，上官銳等閑不能無視，于是兩個人有說有答地朝著兵部的小伙房過去。商成便落在后面跟著走。
????說是小伙房，其實并不小，七八張大案還是有的，正好讓楊度嚴(yán)固兩撥人坐個涇渭分明。三個人甫一進(jìn)門，原本充斥在伙房里的唔唔嗡嗡說話聲頓時便出現(xiàn)一個短暫的停頓。好幾個人光張著嘴顧不上說話，還有人在使勁地眨眼睛；大家急忙都反應(yīng)不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商燕山和上官銳居然會走在一起，這、這是什么意思？
????陳璞沒理會那些驚訝和迷惑的眼神，自顧自地在門邊空桌前坐下。上官銳也不可能丟下她去另外的桌子，只好招呼商成也坐。
????他們倆都坐下來。陳璞依舊不搭理商成，繼續(xù)找著上官銳說話。
????她是無所謂，商成也不在意，可上官銳卻不能不搭理商成。他既要和陳璞交談，又不能冷落商成，臉上還要配合著適當(dāng)?shù)谋砬?，結(jié)果是忙得不亦樂乎。最后還是陳璞的一句話，終于讓他能吃上兩口安生飯：“子達(dá)，你沒事拉那么大一塊破石頭回家做什么？”
????“研究啊?！鄙坛梢呀?jīng)吃好了，端起盞喝了口茶湯說道。
????“研究？”這樣簡單的答案教陳璞很不甘心，她追問道，“一塊破石頭，也值得花時間去仔細(xì)審量追根求底？”
????商成沒有言傳。他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總得找點事情來消磨時光吧？而且這事情還不能容易了，最好是三年五載干不完的那種；比如說古生物化石就不錯。比如說上官銳公廨里的那塊石頭，他覺得就是很稀罕的化石，很值得他去研究。他琢磨，對他這個生手來說，把化石徹底地從石頭里剝離出來，至少也要兩三個月，再隨便研究一下什么綱目之類的，就能混到明后年，實在不行他再花點錢，到處去收購點化石回來，等把爬行動物綱的恐龍目弄出點成果，就算不到退休的年齡，出版自傳也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他甚至連自傳的書名都想好一一《與恐龍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