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粟米薛崇訓(xùn)的行轅旁邊有所偏院，好像挺清凈的，他早上起來正打算在那里練武活動筋骨，進門卻發(fā)現(xiàn)院子里居然養(yǎng)著一群雞！朝廷機構(gòu)現(xiàn)在都在長安，東都這些衙門里竟然養(yǎng)起雞來了，也不知是誰養(yǎng)的，薛崇訓(xùn)忽然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覺得好笑。門口的一個皂隸忙上來說道：“郎君見諒，我馬上把它們趕走?！边@時薛崇訓(xùn)見一只公雞正在追逐一只母雞，頓覺有趣，便抬手制止道：“不用，我見它們挺有意思的?！痹黼`愕然，不知所以然，一旁的三娘也是無語。薛崇訓(xùn)仿佛童心未泯，向那皂隸要了一把粟米，丟到地上逗起那些雞來了。一群雞爭著啄了一會米，又開始了公雞和母雞的游戲。先前那只小公雞又去追逐正在啄米的羽毛光滑的母雞；母雞撲騰著翅膀到處逃竄，但不幸還是被小公雞追上了。小公雞剛爬上母雞的雞背，不料半路里一個雄偉的大公雞殺了出來，沖上去就去啄那小公雞。兩只公雞遂伸長了脖子開始爭斗，可是高矮懸殊太大，沒兩個回合，小公雞就逃竄了。于是大公雞霸占了薛崇訓(xùn)撒米的那塊地方，召集雞群在那里吃米，時不時還墊起一只腳撲閃著翅膀“調(diào)戲”一番那只母雞，母雞也不逃跑，在大公雞的周圍啄著米。那只斗敗的小公雞數(shù)次想過來啄米，都被大公雞追跑了。“看，物競天職。”薛崇訓(xùn)指著那些雞回頭對三娘說道。三娘好像對這種無聊的事沒有興趣，也沒回話，只是默默地抱著手臂站在一旁。薛崇訓(xùn)沉吟道：“如果那只母雞不是因為大公雞能斗才委身于它，就更好了……如果人也只能和自然萬物一樣，那咱們還是做那只雄偉的大公雞比較好，你說呢？”三娘還是沒有說話，弄得薛崇訓(xùn)像在自言自語。就在這時，方俞忠走了進來，抱拳道：“稟郎君，西京來了信，剛剛才到?！闭f罷遞上了一封書信，薛崇訓(xùn)撩了一把袖子，伸手接了過來，撕開來看。母親來的信，說了兩件事，一是薛崇訓(xùn)要的人已經(jīng)跟隨監(jiān)察御史一同向東都來了，不日便到；二是運河上的情況對自己這邊不利，但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平這邊的宰相準備犧牲部分人換取主動和輿情，讓薛崇訓(xùn)不必插手，只管做好另一件更關(guān)鍵的事。薛崇訓(xùn)看罷獨自沉吟道：“就等劉安了……這個劉使君，膽量不夠大，太謹慎，讓我好等?！薄昂?！”忽然一陣猛烈的風(fēng)，讓劉安的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樹枝被吹得“嘩嘩”不住地搖曳，他不禁嘆道，“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坐在石凳上的幕僚接過話頭道：“京里來的風(fēng)聲，確是不太妙?！眲舶櫭减庵〔阶樱骸叭缏谋”?。官場這地方，走錯一步就能落魄一輩子，見效慢，但只要錯一步，時運就會每況愈下……”幕僚也點頭道：“劉使君確是左右為難?！薄白笥覟殡y也好，難的是左右無路，現(xiàn)在晚了！”劉安沮喪地說道，“原本是想殿下一定能穩(wěn)住的，誰想別人還沒開始動手，咱們這邊先投子認栽了。”“今昔不可同日而語，以前殿下是要鋪開場面，現(xiàn)今她卻是要收取人心。上次她費勁保舉陸象先出任宰相，咱們就該看出轉(zhuǎn)變、調(diào)整對策，與時俱進的……陸象先此人名望很高，但為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生性淡泊，絕不可能為殿下出謀劃策怎么對付太子，這個人根本就沒什么用！殿下為什么看重他？就是為一個名?！眲膊亮艘话杨~上的細汗，說道：“經(jīng)你這么一說，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如今可有什么補救之策？”幕僚沉吟道：“上次衛(wèi)國公要七成，為什么不干脆給他七成？”劉安瞪眼道：“那我們拿什么送到長安去？”幕僚道：“不送長安了。反正他薛崇訓(xùn)本來就是太平公主一家子的，他把七成都拿去了，能怪到咱們頭上？”劉安低頭沉吟不已，看了一眼幕僚，喃喃道：“這倒是一步棋……衛(wèi)國公拿了大頭，他就是高個子，真要塌天了高個子就得先頂著。當時他把話撂明了，我也這樣想過，就是不敢確定這個人靠譜不靠譜。”“事到如今，使君，決斷吧！”幕僚斬釘截鐵地說道。劉安伸出白皙而有點浮腫的手，停在空中又猶豫了一陣，這才神色一狠，指著門口道：“走，隨我去薛郎的行轅?！倍怂斐塑噥淼搅搜Τ缬?xùn)的住處，問明白了他的所在，又轉(zhuǎn)身去了旁邊的偏院。剛走到門口，薛崇訓(xùn)已經(jīng)迎了出來，滿臉堆笑道：“劉使君，我等你好久啦！”劉安走上前去，臉色有些尷尬道：“慚愧……慚愧……”薛崇訓(xùn)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攜其手道：“沒事，現(xiàn)在還不晚。你以后會明白，今天你來找我，絕對是非常正確的決定。”“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不日各地的賬目就會收齊，七成都給薛郎！”劉安低聲說道?！肮毖Τ缬?xùn)仰頭大笑，然后把手里抓的東西一把放到了劉安的手心里。劉安張開手掌，低頭一看，是一把米，頓時感到十分迷惑。他急忙苦思其中寓意：一把米，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指祿米？劉安突然想到，莫非意思是說因為投效他衛(wèi)國公以后就會給祿米，官位無憂？這么個解釋雖然有點牽強，但劉安越想越是這樣，此情此景，把一把“祿米”塞到自己手里除了是這個意思還能有什么意思？這是在暗示自己該表態(tài)效忠了！劉安遂不再猶豫，當下便抱拳道：“劉某以后愿以衛(wèi)國公馬首是瞻，單憑差遣?！薄暗认略僬f?！毖Τ缬?xùn)攜他一同進院子，回頭說道，“去拿一副運河圖紙過來?！倍诉M得院子，來到一間空屋子里，待奴仆呈上圖紙，薛崇訓(xùn)便將圖紙展開擱在桌子上，招手道：“劉使君過來看。”劉安不知道薛崇訓(xùn)要搞什么名堂，只得走到桌子跟前，埋頭一看，很普通的一副圖，而且比衙門里專用的掉糧圖紙還要粗劣。薛崇訓(xùn)卻不計較圖紙的粗劣，他滿面紅光，興致勃勃地指著圖道：“我沿著運河一路東來，已經(jīng)問明白了，從嶺南到長安，運糧時長竟達十一個月！從杭州到長安，也得九個月之久！如此長時間運輸，不僅要吃掉大部分糧食，還有險道、盜匪，天下賦稅運及長安本身就是個萬分艱難勞民傷財?shù)氖拢袥]有法子改變？”劉安沉吟道：“人與天斗，無可奈何，但若是能清吏治，任人唯能，政通人和，或許能降低百姓的負擔?！毖Τ缬?xùn)愕然道：“你這人就是想得太多，我給你說漕運之法，你怎么扯到吏治上去了？咱們是戶部的官，又不是吏部的，吏治關(guān)我們何事？”劉安道：“吏治是政通之根本，所以我最先想到的是吏治。衛(wèi)國公有何良策？”薛崇訓(xùn)想著劉安這種在戶部干了許多年的官，理政經(jīng)驗比自己豐富多了，他都沒辦法，莫非自己想出的那法子真是紙上談兵，不能實際操作？想到這里，薛崇訓(xùn)的興奮收斂了許多，隱約有些不自信來，便說道：“那我先說說這法子，劉使君是故吏，給參詳參詳，能不能實施。”“請衛(wèi)國公明言。”薛崇訓(xùn)想了想道：“我這法子叫四段法，一句話就是江船不入汴水，汴船不入黃河，河船不入渭。分段運輸，有兩大好處：其一，各種水性里的船只可以在熟悉的水中航行，減少事故；其二，不必等待河水漲退，省去了滯留的時間。四段法配以另外兩個附加法令：儲倉法、雇用法。儲倉法，在揚州、汴口、河陰、渭口等地設(shè)置轉(zhuǎn)運糧倉，賦稅收上來之后，只要分段運往各地糧倉，只待適合航運的季節(jié)，再以轉(zhuǎn)運，運往長安。雇用法是為了節(jié)省運糧戶的時間，降低百負擔，運輸由官府出面雇傭船丁，再配以軍隊護衛(wèi)，這樣就不必讓運糧戶滯留在各個隘口，也不必擔憂盜匪，減少損耗。劉使君，你給參詳參詳，此三法可能實施？”劉安久久不語，臉色變化極其豐富，一會興奮，一會苦思，良久之后才說道：“衛(wèi)國公要七成錢財，就是為了把錢用到變法上面？”薛崇訓(xùn)笑道：“正是如此！建倉、造船、通河、雇人，什么不要錢？我很早就想到這個四段法了，就愁沒銀子，現(xiàn)在可好，銀子有了，我覺得可行性還是很大的?！薄澳睦锸强尚行院艽螅俊眲舱?。薛崇訓(xùn)皺眉道：“怎么，有什么問題？”劉安嘆息道：“今日劉某對衛(wèi)國公的敬佩之心再無半點虛假！此法真是天人之合、絕妙之至，曠古絕今、治世之妙策也！佩服、感概，英雄出少年，劉某人不服不行……”“哈哈！”薛崇訓(xùn)頓時大笑，“劉使君，你這恭維話實在太夸張了吧，不過我聽著舒坦呢?！眲菜闪艘豢跉猓骸靶l(wèi)國公怎么不早說呢？早知有此妙計，一石數(shù)鳥之策，我也不用擔憂掛心那么久了?！毖Τ缬?xùn)叉著腰，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只等太子那邊的人打臉打到石頭上，讓他們鬧，鬧得越大、輿情越兇，咱們越是風(fēng)光，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