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青蛙薛崇訓(xùn)在洛陽同樣十分心急,恨不得馬上飛回長安。但是他也意識到,越是這種時候越應(yīng)沉住氣,于是準備先寫一份咨文急送回長安,表示要回京述職。等待戶部衙門答復(fù)倒是不必了,因為幾個宰相都是母親的人,形式一下就可以,第二天便可啟程回去。他心緒不寧,情緒波動很大,一開始很心急,覺得自己參曉天機,仿佛只手改變歷史進程,少頃意識到?jīng)Q策權(quán)不在自己手里時,左思右想不知道能做多少有用的事,又很沮喪……總之事到臨頭,就算表面上能保持鎮(zhèn)定,內(nèi)心也不是那么平靜。于是不幸地又失眠了,怎么也睡不著。他穿衣起床,外面一片死寂,古代的夜晚,真是太安靜。此時連蟲子的鳴叫都沒有,偶爾有一陣風(fēng),吹得院子里的樹枝“沙沙”響一陣,形同有鬼魅一般。窗戶上倒是有點亮光,那是屋檐下的燈籠。幸好是在富貴庭院,如果是平常人家,半夜是不可能費油點燈的,那該是如何黑暗。在黑暗中,他冥思苦想。第二天便啟程趕路,飛虎團是不能帶的。薛崇訓(xùn)忽然想到,這幾個月來自己總是在趕路,東奔西顧的,也不知如此努力折騰到頭來會不會白忙乎一場?臨近長安時,他想了個計策,要做些準備,便叫方俞忠?guī)巳プ字磺嗤軄怼,F(xiàn)在是春天,不怎么好抓,要是夏天會更容易些……但薛崇訓(xùn)親自交代的事,方俞忠也只得派人去找,他們跑到村子上出錢讓村民們幫忙,總算抓住了幾只,裝在麻袋里面回來交差。進了長安城,回到家里,薛崇訓(xùn)衣服都顧不上換,又叫人備了一些東西,便徑直坐車去了鎮(zhèn)國太平公主府。公主府依然門庭若市,沒有任何衰落的跡象。薛崇訓(xùn)被叫到了前殿拜見母親,進去之后,他發(fā)現(xiàn)殿中還有竇懷貞等兩三個朝廷大臣。太平公主正在和大臣們說話,她見到薛崇訓(xùn)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不由得說道:“你舟馬勞頓,今天就留在母親府上罷,我叫人侍候你沐浴更衣,先休息一下再說?!彼砩洗┲簧泶蠹t色的拽地長裙,脖子挺直,儀態(tài)端莊,雍容華貴,表情也很淡定,也不急著問薛崇訓(xùn)辦事辦得怎么樣,也沒有問他為什么著急趕回長安。薛崇訓(xùn)卻沒母親那么淡定,他上前兩步,對母親身邊的兩個內(nèi)侍說道:“你們先回避,我和母親有話要說?!备]懷貞瀟灑地向薛崇訓(xùn)抱拳道:“薛郎在東都的事辦得不錯,前段時間朝廷里鬧騰了好一陣呢?!笔捴林乙残Φ溃骸肮惭?,漕運的頭功非你莫屬?!毖Τ缬?xùn)顧及禮貌,回了一禮,但并沒有和他們廢話,當(dāng)下便對太平公主說道:“母親,我急著回長安,是因為聽到出現(xiàn)彗星天象的事?!碧焦鞣髁艘幌麻L袖,坐正了身體,緩緩地說道:“我與幾個大臣剛剛也在說這件事,司天臺監(jiān)向今上進言廢掉太子以避災(zāi)禍,今上還沒有表態(tài),也沒有處罰司天臺官員?!本驮谶@時,薛崇訓(xùn)的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廢太子是不可能的,我大膽預(yù)言,李三郎會在此時因禍得福,登上帝位!”如果是以前薛崇訓(xùn)說這么一句出人意料的話,多半會被幾個宰相認為是嘩眾取寵而嗤之以鼻,但是薛崇訓(xùn)剛剛才辦成了一件好事,太子那邊一堆人盯著都拿他沒辦法,可見他薛崇訓(xùn)還是有些能耐的。于是他說的話大家就不能隨意否決了,更不能以年齡為理由,李隆基才二十多歲呢,誰能輕視他?因為李隆基在誅滅韋皇后的時候表現(xiàn)出眾。局勢動蕩之下,功勞和才能是最應(yīng)該被重視的,而不完全看資歷。太平公主初時面有驚訝之色,但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從容不迫的大將風(fēng)度依然沒有改變,她回顧竇懷貞等人,問道:“有這個可能么?”竇懷貞等人面面相覷,沉吟道:“今上因此就要廢掉太子,恐怕很考驗他的魄力,不過禪讓帝位……”薛崇訓(xùn)道:“今上以前就讓過一次,現(xiàn)在再讓一次也并無不可?!彼f罷回顧左右,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神情,嘆了一口氣道:“我情知大家都不會信……”太平道:“不是不信你,你也只是猜測而已。此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到時便知?!毖Τ缬?xùn)眉頭緊蹙道:“母親,如果您現(xiàn)在下定決心,是最好的時機,因為沒有人能預(yù)料到咱們會在此時動手……唉,不過我也知道,光憑一個猜測,就要讓母親孤注一擲實在是強人所難。但如李三郎因此真的登上帝位了,母親就應(yīng)該考慮一下我的眼光。我的建議是:就算李三郎登基,咱們還有機會,那時母親就不能再猶豫不決了!一旦到了那種地步,誰先果斷出手,誰搶得先機,誰就有更多機會!”他的眼光倒不一定多有遠見,但是預(yù)知歷史進程原本就不是世間凡人可比,普天之下就他一個。太平低頭沉思,殿中的人都沉默下來。薛崇訓(xùn)打破沉默,又說道:“策劃布局,都需要時間,何況汾王還在幽州,事情對咱們更復(fù)雜更難辦……真的要早作準備了,不然三郎突然發(fā)難,咱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碧娇聪蚋]懷貞等人,喃喃道:“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吧?”兩個宰相都點頭稱是。這時薛崇訓(xùn)忽然說道:“母親有沒有興趣看兒做個游戲?”“游戲?”太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行,我便看看你要搗鼓什么?!备]懷貞和蕭至忠也是有些好奇地靜待薛崇訓(xùn)的表演。薛崇訓(xùn)便走到門口,叫人傳話,把自己的家奴叫進來。過得一會,方俞忠等人便拿著各種東西進來了:兩個爐子、兩口鍋、一個麻袋?!巴弁邸蓖蝗宦榇飩鞒鲆宦暻嗤艿慕新晛?。太平不禁莞爾,笑道:“崇訓(xùn)要在大臣們面前表演廚藝?”“母親一會便知?!毖Τ缬?xùn)一面說,一面下令方俞忠將兩個爐子里的燒柴點燃。頓時富麗堂皇的宮殿上煙霧繚繞,實在是大煞風(fēng)景。不過因為薛崇訓(xùn)是太平公主的親兒子,而且這段時間以來他很得太平的心,母子感情比其他幾兄弟密切多了,所以太平公主也由得他鬧騰,這也是一種寵愛吧。爐子點燃之后,方俞忠又把兩口鍋分別放了上去,那兩口鍋是燒水用的鐵鍋,比炒菜的深一些。兩口鍋都裝了半鍋水。這時薛崇訓(xùn)把手伸進麻袋里,抓了只青蛙出來,那青蛙還活蹦亂跳的掙扎,不料一道水線彪了出來,原來那青蛙撒尿了!竇懷貞等人頓時哈哈大笑,太平也是微笑不語……看到寵愛的人偶爾搗鼓點俗氣的玩意,倒是很歡樂的。薛崇訓(xùn)倒是沒有笑,他把那只青蛙丟進了一口鍋里。那蛙跳了兩下,無奈鍋壁太高太滑,它沒能跳出來,幾次都被擋回去了,只得老老實實呆在里邊。就這樣,那只青蛙歇歇,又跳跳,最終被困在鍋里出不來。爐子下面燒著火,漸漸地水面開始冒白煙了,竇懷貞不禁說道:“這蛙要被煮死掉啦?!毖Τ缬?xùn)道:“現(xiàn)在它想跳也沒力氣,已經(jīng)被煮得半死不活了……再看這只?!彼f罷從麻袋里又抓出一只青蛙來,丟進了另一口鍋里。兩口鍋的水是同時燒的,都已經(jīng)燙了。第二只青蛙丟進鍋里之后,吃痛之下奮力一躍,就像安了彈簧一般,竟然一蹦就從鍋里出來了,然后又跳了幾下,往殿下逃跑。而第一只青蛙已經(jīng)被煮得肚皮都翻了過來。這時薛崇訓(xùn)道:“母親,我的游戲做完了,它有個名兒,叫‘溫水煮青蛙’,您覺得有意思么?”眾人頓時陷入了沉默,歡樂的游戲之后,太平公主的臉色有些異樣。薛崇訓(xùn)抱拳道:“溫水煮青蛙,當(dāng)危險慢慢逼近的時候,青蛙總是覺得還沒到生死之際,所以一直無法爆發(fā)出最大的潛力逃生,可是當(dāng)它意識到最終的不妙時,再想奮力一跳,已經(jīng)沒有力氣和機會了……其實它是有那個能力的,否則第二只青蛙怎么出去的?”他的神情頓時一凜,跪倒在地,說道:“母親,我們就是那只青蛙!假設(shè)不早作打算,待太子已經(jīng)威脅到咱們的時候,咱們再想奮力一搏……母親覺得到那時候,是我們快,還是太子快?如果太子有了皇帝的名分,要動手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蹅冓s得上他的速度么?”薛崇訓(xùn)的一番鬧騰也不是沒有效果的,竇懷貞等宰相的臉上都因此產(chǎn)生了一些警覺表情……正如薛崇訓(xùn)所言,如果一個皇帝真要殺人,那是名正言順相對比較容易的,只要他夠膽子夠果斷。“今上會立三郎為皇帝?”蕭至忠眉頭緊蹙,喃喃地說著。薛崇訓(xùn)斷然道:“不久便知,我就怕到時候大家又會覺得,太上皇仍然沒有放開大權(quán),還不到時候……那就真是一步步走向深淵,溫水煮青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