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得很近,少年周身溫熱的氣息像無形火焰彌散在夜色里,灼得她雙頰微微發(fā)燙。
溫瑜以前坐在哥哥機車上時,向來都毫無顧忌地緊緊抱住后者的腰,但此時與許熾在一起,就不得不出于男女之別,只把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她的手溫和柔暖,仿佛貓爪悄悄撓在他心口上,許熾莫名覺得有些癢。
“你注意安……”
溫瑜話沒說完,便見許熾兀地側過身子,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注視他的臉,緊張得把未出口的言語忘得一干二凈。
他沒說話,小心翼翼地把毛絨絨的兜帽戴在她腦袋上,讓溫瑜整個人都裹在外套里,然后轉身啟動油門。
機車行駛時發(fā)出野獸般暴烈的怒吼,少年高大的身體與厚重的外套抵御了冬夜凜冽的寒風,溫瑜的心臟隨著時速飆升而驟然提起,下意識按緊了許熾的雙肩。
他們經過車水馬龍的商業(yè)街,途經一棟又一棟鋼鐵巨人般靜靜屹立于城市的居民樓,形形色色的人都變成一閃即逝的幻影。傍晚時分的夕陽灑下最后一絲血紅色余暉,悄無聲息地被黑夜吞噬殆盡,在一盞盞逐漸亮起的街燈里,許熾帶著她來到一條盤山公路。
這座山位于城郊,路上荒無人煙,唯有昏黃的燈光如螢火般透著些許生機。溫瑜在呼嘯而過的冬風里深吸一口氣,聽見前面的少年含了笑問:“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溫瑜聞言細細想了會兒,略帶了猶豫地應答:“我想畫畫?!?br/>
他沒聽清,耳旁只有咆哮的風聲:“什么?”
“我想畫畫——!”溫瑜加大了聲音,自顧自笑起來,“我從小就學習素描和國畫,想成為一名畫家。你呢?”
她言語間的吐息輕飄飄落在許熾外露的脖頸上,像一團軟糯的棉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半晌后才沉聲道:“我不知道?!?br/>
在遇見溫瑜之前,他一直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很在意的人,可現(xiàn)在一想到她,許熾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未來。
以后的自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會仍然陪在她身邊嗎?能不能……優(yōu)秀到足以配得上她呢?
“時間還長呢,你總會知道的?!彼f著張開雙臂,外套因灌進了風而向兩側鼓起來,像一只騰飛的鳥。溫瑜看向少年被凍得毫無血色的后頸,感受著從指尖劃過的風,卸下心防大聲喊,“你和我,我們一起加油?!?br/>
少年肆意的笑聲被遺落在寂靜山谷間,她原本因緊張而繃緊的身子也漸漸軟下來,在這個壓抑又陌生的世界里,溫瑜頭一回感到了沒有拘束的自由。
在快到山頂時許熾停下來,長腿一邁便下了車,然后朝她伸出右手。溫瑜不好意思直接握他的手,便搭了許熾被毛衣包裹的手臂跳下車,末了還饒有興致地補充一句:“像兩塊冷冰冰的鐵?!?br/>
許熾仍舊是懶散又神秘的模樣,打開手機手電筒,向她勾勾手指:“跟我來。”
山野之間最是別有洞天,估計很少有人能發(fā)現(xiàn),在這段山道的中后段有條不起眼的小路。
許熾在前方開路,有意把手機光線向身后打,以便讓她能看清道路。她將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腳下,沒發(fā)覺身前的人忽然停下,再抬頭時便望見一片空茫夜色與滿天繁星。
小路盡頭居然是一處陡崖,因懸于山壁之上而視野開闊,放眼望去幾乎沒有遮擋。往上看是被墨色浸染的浩瀚蒼穹,星光時隱時現(xiàn)如游螢之火,盡數墜落于觀者眼底;俯視而下則是恍如星空倒影般的萬家燈火,整個城市都變成一副色彩斑斕的畫,無論天空還是陸地都仿佛觸手可及。
“我小時候經常和我媽來這里,這是她發(fā)現(xiàn)的寶藏,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會一個人來這里散心?!痹S熾抬起頭不看她的眼睛,捏緊的拳頭松了又握上,“我……想把它分享給你。”
除了這里,他再沒有其他可以送給她的驚喜了。
他沒什么長處,唯一令人羨慕的只有“許家繼承人”這個身份,可那都不是他的東西,而是他那位薄情父親打下的江山。
他唯一擁有的只有這片不為人知的小天地,存放著從小到大或喜或悲的回憶,這是他作為許熾,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所能給予她的全部,一個秘密基地,還有一片靜謐無言的星空。
“謝謝你,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睖罔さ穆暰€微微顫抖,歡快從上揚的嘴角里溢出來,直至清亮的眸子里也盛滿笑意,“這樣一想,我的禮物似乎就有點微不足道,你拆開后可不要笑話?!?br/>
許熾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因她的笑靜靜沉下去。他想,他遲早會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可那絕非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許熾一無所有,不過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不良少年,而溫瑜值得更好的人。
他要變得更加優(yōu)秀,達到足以與她并肩的高度,到那時候,他一定會緊緊抱住她,他心愛的姑娘啊。
“你今天許愿了嗎?”溫瑜輕輕開口,見許熾搖頭,她笑著眨了眨眼睛,從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機,“試著許一個吧,就當是對來年的祈愿?!?br/>
她說著打開手機里的手電筒,姜黃色的燈光瞬間盈滿了整座陡崖:“你把這道光線當成蠟燭,許愿結束后輕輕吹一口氣,然后我再同時關掉燈光就好啦。”
溫瑜好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小點子,聽起來幼稚卻有趣。許熾沒有拒絕,垂下眼眸許下了自母親去世后的第一個愿望。
當他睜開眼時,正巧與身邊的少女四目相對。她的笑容毫無雜質,像映了月光的清潭,每個漣漪都打在許熾心頭。
在星光與月色里,在天幕和燭燈下,溫瑜的聲音如清泉擊石般輕快地響徹耳畔。
“3,2,1……”
“許熾,生日快樂!”
許熾將溫瑜送回家時已近十點。
在離開陡崖之前,他變戲法般從一塊巨石后拿出一個巨大的禮物盒遞給她,并囑托回家后再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