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那頭許松山話音才落下,這頭許成瑜停止了腰桿,稍稍側(cè)身,斜對著蕭閔行坐著。
她聲音是清亮的,始終不高,如潺潺溪水,順著蜿蜒的河道徑直流淌,緩慢不急促,恰到好處。
許松山一擰眉,下意識看過去。
許成瑜在看蕭閔行,當然,蕭閔行也在看她。
她目光絲毫不閃躲:“這只瓶子,小公爺大可不必擺在此間的。”
許松山臉一垮。
他知道許成瑜不會信口開河,她說大可不必,那就一定是大可不必,只是這正堂是他蕭閔行的正堂,幾時輪到外人指手畫腳呢?
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卻說了這樣的話。
許松山心一沉,想低斥她。
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蕭閔行已經(jīng)高高的挑眉叫了聲五姑娘:“不妨說說看?”
許成瑜姣好的面容上,仍舊掛著淺淡的笑意,愈發(fā)襯得她溫柔婉約:“小公爺這正堂中,大多是金絲楠木制品,倘或這瓶子是霽紅釉,倒也相得益彰,可偏偏它是只素凈白釉的,既如此,配了紅木制品,方算得上極佳。小公爺要拿它配這一室的金絲楠木,既埋沒了它,也埋沒了這一屋子的上好楠木,更何況——”
她又是先前的模樣,尾音拖一拖,聲兒頓一頓,柔聲細語的再開口:“楊庶先生的遺作,自然也該有真正懂它的人來欣賞品鑒,倒不該只是個尋常擺件,小公爺覺得呢?”
蕭閔行聽聞此言,起先愣怔,旋即放聲笑起來。
這姑娘實在是好有意思。
按著她話中意思……
他笑的很是放肆,半天也沒收斂了:“五姑娘倒不如說,到我這正堂往來的人,多是紅塵俗物,沒那個眼力認出這只瓶子,放在這里,白糟蹋了這瓶子罷了?!?br/> “這樣的狂悖之言,我自然是不敢說的?!?br/> 許成瑜一時又另眼看他。
這個人好像生來什么都不怕,直言坦率,性情率真的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可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匆匆又被她自己強壓了下去。
哪里有什么忍不住想靠近,這世上本就不該有。
人和人之間,相互利用,才能長久。
真心于她而言,如今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過都是平添累贅罷了。
何況蕭閔行那樣的出身,他天不怕地不怕,那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了?
想來許成瑜又不免失笑,氣惱自己的糊涂。
蕭閔行把她的笑收入眼中,倒覺得她這個笑,和先前都不相同。
那笑容并沒有在她臉上停留很久,卻透著孤寂,帶著落寞,所有的情緒糅雜在一起,匆匆涌現(xiàn),又迅速消失。
他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定定然打量,她臉上已是最平常的笑,不是真心實意的。
蕭閔行蹙攏眉心,沒有多問,只是岔開了話頭:“我倒是沒想到,五姑娘這般年紀,不單單是對古玩珍品能夠品評,就連這內(nèi)堂陳設(shè),品評起來,也是信手拈來,實在是了不得。不過,姑娘愛瓷?”
許成瑜微訝:“談不上的?!?br/> 他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昨日白云居中,見姑娘對小秦掌柜手上那只雙耳瓶品頭論足,說的頭頭是道,今日見了我這屋中飛鳥百戲品,又一眼認出此乃楊庶先生之作,我還以為,五姑娘愛瓷,是以懂的更多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