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今天這樁“強盜事件”,落霞和兩個小丫頭被越老太爺叫過去,挨了一頓疾言厲色的訓斥,隨即把在老太爺那吃過飯的越千秋給領了回來。
一回到鶴鳴軒西邊的清芬館,在外頭小心翼翼的兩個小丫頭就緩過了氣來。
落霞卻仍是心事重重。她伺候了越千秋洗漱,待其更衣,她為其鋪床之后,候著人躺下,一手去放帳子時,卻突然感覺袖子被人拉住了。
她勉強回頭笑道:“這么晚了,公子還不想睡?”
“你要嫁人了,可我看你并不高興?”
落霞沒想到越千秋問這個,好半晌才擠出一絲笑容:“公子怎么問這個……”
“你干娘打算拿你換多少彩禮?”
這一刻,落霞驟然面色煞白。她惶恐不安地往后看去,見這屋子里沒有第三個人,想起越千秋之前就立下古怪的規(guī)矩,不讓除了她之外的第三個人進屋,她就稍稍松了一口氣,有些惶恐地問道:“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次放出去嫁人的一共八個丫頭,其中四個都是一家子在府里的,聽說不是上頭有人給她們看好了人選,就是家里爹娘哥嫂早已給她們選中了人家。另外兩個是十年的活契,出了越家大門,以后就不是奴婢了?!?br/> 越千秋松開手,認認真真地說道,“只有你和另外一個是小時候定了死契買進來的,進府之后都認了個干娘。我聽說,那個丫頭的干娘把她聘給了一個死了媳婦的藥房掌柜當填房,進去就當后娘,聘禮收了十五貫。你干娘向媽媽也來過清芬館幾次,尖酸刻薄,頤指氣使,她胃口應該更大吧?”
落霞終于忍不住跌坐在了床沿邊上,牙齒咯吱咯吱直打架。好半晌,她才用一種仿佛不屬于自己的沙啞聲音說:“她把我許給府里林管事的兒子?!?br/> “那個成天喝酒賭錢打媳婦,連個正經(jīng)職司都沒,兩次成親都不到一年就當了鰥夫的?”
越千秋呵了一聲,心想真沒新意,隨即就淡淡地說,“是不是她對你說,只要你把有人在后街上打聽我的事告訴我,把我誑到后門和那個丁有才見一面,她就另給你找一門好親?”
“你……你怎么知道!”落霞那張秀美的臉幾乎仿佛見了鬼似的,險些就沒有驚聲尖叫。
越千秋半坐了起來,輕輕聳了聳肩道:“我猜的?!?br/> 我還沒猜是府里有人說,如果你騙我去后門,以后就收你當小老婆……
打量著落霞那張非常耐看的臉,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樂意以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當我什么話都沒說過。如果還有別的打算,那么就明明白白說出來。干娘不是親娘,管不了你一輩子?!?br/> 聽到這最后一句話,落霞終于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伏下身子,痛哭失聲??捱^之后,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慌忙使勁擦掉了眼淚。
盡管她跟著越千秋已經(jīng)有三年,也只有她能夠貼身伺候,可她卻從來都沒看透過這位年紀幼小的九公子。
越千秋喜歡發(fā)呆,不愛說話,可每逢開口,卻常常把她們,甚至老太爺逗得前仰后合,又或者瞠目結(jié)舌。就像今天后門那邊的這場鬧劇似的,從經(jīng)過到結(jié)局都出人意料。但最讓她戒懼的是,九公子有時候根本不像小孩子!
足足斟酌了老半晌,她才毅然決然地說:“公子,我知道罪該萬死,可干娘說,那十有八九真是您親舅舅,我才松了口,心想只是讓你們見一面而已,沒想到她竟是存著如此居心……要打要賣,我聽憑處置就是,橫豎都是我該得的?!?br/> “至于婚事,我寧可死也不嫁那個打媳婦的爛貨,過門的時候揣著剪刀,大不了一起死!”
聽著這話,越千秋又打了個呵欠,隨即輕描淡寫地說:“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但沒有下一次了。也不用你死啊活的,我就想再留你兩年,不會怨我吧?”
落霞知道自己這勾結(jié)外人賣主的罪名有多重,犯在這府里別的人手里,打一頓賣了是輕的,打死也不嫌重,可越千秋竟然輕輕巧巧饒過了她這一次,甚至提都不提如何處置自己,卻只說再留她兩年。那一瞬間,她剛剛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趕緊又磕了兩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