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楚的身世可查清楚了?”
“回王爺,已經(jīng)查清楚了,并無不妥的地方。許家?guī)状鸀樨踝?,家世清白。只是許楚的母親早逝,并未留下太多痕跡。許楚是自小跟在許仵作身邊長大,幼年就混跡于停尸房跟義莊,所以也習得一身驗尸本領(lǐng)?!?br/>
靖安王點點頭,微微擰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開口道:“去將許仵作這些年參查過的案子都找來。”
“是。”
隨著魏廣的退下,屋內(nèi)有意一片靜默,而靖安王依舊神色平靜的查看著手上的卷宗。那卷宗之上,赫然加印著絕密二字。而其中有一畫像,卻與許楚有三五分相似,若是匆忙瞧著怕是會恍惚認成一人。
許楚......他心中反復呢喃琢磨,最后卻搖搖頭暗嘆自己越發(fā)不謹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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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楚再來拜訪的時候,錢老爺壓根沒給一點好臉色。不過礙于靖安王默許了她查案,也在廳堂敷衍了幾句,最后言說有事只留下兒子應(yīng)付罷了。
“不知許姑娘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錢少爺眼下一片烏黑,顯而易見的是強打著精神來見人。
“我此番來還是想再見見英兒?!痹S楚也不寒暄客套,直截了當?shù)拈_口說道,“若是方便,還請錢少爺喚了長隨阿生前來?!?br/>
錢少爺一愣,有些遲疑道:“難道英兒跟阿生同雅娘的死有關(guān)?”
“有無關(guān)系暫時還不清楚,只是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他們?!痹S楚細細想著措辭,余光留意著錢少爺?shù)谋砬?,見他面上緊張雙手微微蜷曲發(fā)抖,才繼續(xù)說道,“聽聞下人說,少夫人曾有心給英兒跟阿生婚配,想來二人對少夫人該是有所感激的。”
待到許楚的話音落下,錢少爺面上的神情才稍稍自然起來。
“英兒如今還在府上,只是阿生卻因出城探親還未回府。”錢少爺滿是歉意的引了人進廳堂,又派人召英兒前來。
之前英兒因著傷痕,所以只能在眉眼之間看出與錢少夫人的幾分相似,可如今她面上紅腫稍退,在不言語時候可就又多了幾分神似。
不過許楚這次來可不是為著確認她的出身,而是拿出一張藥方問道:“英兒,這可是你去藥鋪抓的藥?其中有一味零陵香,可是避孕所用。”
“奴婢......奴婢......”英兒淚盈于睫,滿臉呆滯的看了一眼許楚,不過很快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趕忙補救道,“是奴婢去抓的藥,少夫人有心給奴婢婚配,可奴婢并不想太早要孩子,所以才買了零陵香?!?br/>
見她認下,許楚才意味不明的冷笑道:“你果真是個好丫鬟?!?br/>
“許姑娘,這......”錢少爺皺著眉頭,似是一頭霧水百般不解的模樣。
“錢少爺可知少夫人與英兒關(guān)系素來如何?”
“英兒自幼伴隨雅娘,還真有那么幾分情分。只是這兩年,二人時常發(fā)生些不愉快,雅娘每每生氣都會責罰了英兒。尤其是自雅娘頭一次有身孕之時,脾氣更是古怪,對英兒也頗為苛刻?!卞X少爺神色悲愴,搖頭道,“大夫說孕婦多會煩躁脾氣見長,所以我也從未多想,只勸說英兒要體諒了雅娘?!?br/>
“那繼夫人與少夫人跟英兒的關(guān)系又如何?”許楚抬眼望向錢少爺。
卻見錢少爺稍有踟躕,錯開許楚的目光溫言道:“我知道府中有我與繼母的流言蜚語,但實際上繼母于我并無私情。繼母與雅娘關(guān)系甚好,也時常開解英兒,她并沒有當家夫人的架子,待人很和善的?!?br/>
許楚點頭,見錢少爺言語溫和,但卻并無旖旎跟心虛,心道怕是倆人還真沒什么事兒。之前她曾問過,在少夫人出事那日,繼夫人正同縣太爺家的女眷賞菊,期間寸步未離,沒有任何行兇時間。
見過錢少爺跟英兒,許楚又去拜訪了一趟繼夫人。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英兒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多次同繼夫人訴說世道不公。只可惜,無論她心中如何不滿,只要張家老爺一日不認她,她就一日都是個下人。
如此看來,英兒的嫌疑倒是又上升了。英兒心有埋怨,偏生又抓了零陵香這味墮胎的藥。而醫(yī)館之中,給英兒取藥當日的伙計,偏生又突然告假一去不歸。這事兒,倒是越發(fā)有意思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許楚也不再多留,這錢府當真比她想象的水深的多。而一直溫文爾雅言語談吐做的滴水不漏的錢少爺,也未必有他表現(xiàn)的那般深情跟干凈。
至于錢老爺跟繼夫人......許楚眼眸一暗,隨即吐出一口濁氣,那才是真正的麻煩人。
回到落腳的驛站時候,窗外早已是漆黑一片,許楚百無聊賴的撥弄著自錢家撿回來的珠子。錢家當真是打骨子里就腐爛了,好端端的人家,非要做主非主,奴非奴的事。
又過了半刻鐘,想通透了許多事情,她才打了個哈欠爬上床睡下。為了過幾日破案后的賞銀,如何她也得養(yǎng)足了精神。
接下來幾日,許楚每天都會到錢府去點卯,然后各處尋了下人嘮嗑。到今日為止,幾乎已經(jīng)摸清了錢府上下的情況。打京城而來的神秘繼夫人,還有錢少爺身邊突然回家探親的長隨,再有錢少夫人時不時的閉門謝客......
待到就連張家老爺子跟老夫人都對許楚心有懷疑時候,卻見許楚依舊不緊不慢的在錢府四周游走。無論是商販還是鋪子活計,她都會捧了瓜子上去搭幾句話。
若非是靖安王沉默未表態(tài),又調(diào)用了行宮的冰塊前來幫忙保存尸體,怕是就算錢家跟張家不鬧起來,那連尸身也該著腐爛了。一連等了七八日的時間,許楚才收拾了家當通知張家上下來了錢府。
還未近錢府大門時候,就見一輛馬車自遠處而來,她瞟了一眼閃身往道邊靠了靠。沒想到那馬車居然徑直停在她身邊,隨即里面的人掀開車簾而出,卻是許久不見的靖安王。
許楚愣了一下才想起行禮來,她曲腿低聲問道:“民女見過王爺?!?br/>
大庭廣眾之下,既然靖安王沒有大張旗鼓的前來,怕也不愿意暴露身份。她自然也不會找麻煩,再耽擱了案子。
蕭清朗看著許楚被冷風吹得有些發(fā)白的臉頰,微微揚眉,緩緩道:“那人已經(jīng)幫你找到了,這一次你又欠本王一份人情了?!鳖D了頓,他又緩緩補充道,“這次本王可不想吃什么臊子面了?!?br/>
眼下倆人靠的極近,許楚竟然聞到了意思令人神智清明的青竹香氣。她有些呆愣的抬頭,正瞧見那人逆風擋在自己跟前,倒是讓她身上莫名升起了稍稍暖意。她無意識的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心道戲文里的話果然是有道理的,所謂秀色可餐大抵如此。
蕭清朗看著許楚神情變化,許久才將目光挪開,只是心里卻因著那雙清澈明凈的眸子而略有漣漪。這樣的女子,若入三法司,必能公正行事......
等倆人一前一后進入錢府時候,眾人早已候在文萬苑了。待到蕭清朗入座,似是漫不經(jīng)心卻又興趣盎然道:“人到全了,可以說了?!?br/>
雖說許楚是張家人私下請來的,可面對蕭清朗這位掌管三法司又可插手內(nèi)廷的刑獄王爺,她還是不敢放肆。見他開口準許,許楚才走到房中床邊,不疾不徐的說道:“嚴格說起來,殺錢少夫人的并非一人,或者說并非只一撥人......”
只一句話,使得眾人又是一番愕然,尤其是張家老爺跟夫人更是渾身一震,不由露出悲痛與憤怒交加的復雜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