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說???!”萬里封刀很想掐住李昂的脖子來回晃,
這種藏著掖著什么都不告訴別人、就愛站在智商高地俯瞰他人的天才真是太討厭了。
“呵呵?!?br/> 李昂隨手丟下賬冊,直起身來就往大雄寶殿跑去,其他人匆忙追趕上去。
沖進大雄寶殿店內(nèi)的李昂來回掃視各類佛像,正中央結(jié)跏趺坐的釋迦摩尼佛,
左手持缽,右手持藥丸的藥師琉璃光佛,
雙手疊置足上,掌中有一蓮臺的阿彌陀佛,
此為三世佛。
大殿兩側(cè)供奉有十八羅漢,正殿佛像后,則是文殊、普賢兩大士之像,
奇怪的是,大雄寶殿后方還專門修了個海島,面北設(shè)立觀音像。這尊觀音像雕刻典雅,左側(cè)善財童子,右側(cè)龍女,各個鋪著金箔金漆,珠光寶氣,看上去比正殿的釋迦摩尼佛還要氣派端莊。
“果然如此?!?br/> 李昂冷笑一聲,回到大殿,仔細敲了敲各個佛像下的基座。
咚咚,咚咚,咚咚。
降龍羅漢座下的基座木板,發(fā)出了更為空洞的聲音,李昂掀開木板,里面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幽暗通道。
李昂掏出手電筒,順著通道爬了進去,一路上蜘蛛橫行,蟲豸亂爬。
邢河愁等人渾身不得勁地跟在李昂身后,沿著通道向下行走了一陣,才從通道另一頭的木板門里爬出。
通道另一頭的木板門,安放在僧人禪房的隱秘墻壁上。
李昂掃視了僧人禪房一圈,一聲不響地順著通道爬了回去,來到大雄寶殿,伸手拂去殿內(nèi)立柱上的灰塵,挨個檢查紅漆柱子。
在觀音像左側(cè)的柱子上,李昂摸到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凹陷,凹痕上面像是用新的紅漆涂抹過,
剝開外側(cè)紅漆,能發(fā)現(xiàn)里面的舊紅漆色彩斑駁,呈現(xiàn)出蛛網(wǎng)裂紋,像是受到了撞擊,
凹痕內(nèi)部的木屑里還遺留著黑色血跡。
存活七天的任務(wù)目標,進繳存該異常的龍門帳,特別氣派的觀音像,觀音像旁邊被撞擊過的柱子,出現(xiàn)在和尚廟里的女鬼....
所有因素在李昂的腦海里縈繞徘徊,最終編織成一張相互綴連勾結(jié)的巨大網(wǎng)絡(luò)。
“真相,原來是這樣。”
李昂吐出一口濁氣,嘴角上揚,勾勒出一抹嘲諷意味滿滿、相當欠扁的笑容。
“....小李啊,”
就像和李昂接觸過的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邢河愁那張光偉正的國字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便秘十足的表情,“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懂了什么?”
“孤寒寺凋敝如斯的真正秘密。”
李昂笑道:“你們想知道么?”
除了柳無怠外,其他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很簡單,事情,要從十三年前的孤寒寺說起?!?br/> “那時,孤寒寺的主持還不是道智大師,而是明成大師,寺中僧人也只有二十幾名?!?br/> “嘉靖皇帝是個崇尚道家的修道癡人,他繼位期間,為求長生推崇道教,扶持道家。和香火旺盛的道門相比,走不了高層路線的佛門相當難受,更別說地處偏遠、人員凋敝的孤寒寺?!?br/> “明成大師在任旗艦,孤寒寺的二十幾名僧人靠著善男信女捐款捐物,以及開墾荒地種植糧食、編織衣物哪去出售,
勉勉強強能過著吃飽穿暖的日子,但也僅限于粗茶淡飯,大魚大肉想都別想?!?br/> “直到五年前,明成大師不再擔任主持,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年老退休,總之從其他寺廟來的道智大師,當上了孤寒寺的主持?!?br/> “道智大師上臺之后,寺內(nèi)香火突然旺盛了起來,善男信女絡(luò)繹不接,本地豪紳捐款捐物,乃至雙手奉上地產(chǎn)地契,將肥田腴地,全都送給孤寒寺,當成僧產(chǎn)佛田?!?br/> “孤寒寺陡然而富,寺內(nèi)僧人也從二十幾個,激增到二百余人。財力雄厚的孤寒寺,立刻修建起長生庫,存放錢帛財物,甚至有余力利用長生庫對農(nóng)民、地主、商人,以每月三分的利率,進行放貸?!?br/> “放貸借貸,古已有之,唐初規(guī)定借貸最高利率為六分,唐末為四分,宋朝沿襲唐朝,《大明律》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以余利計臟,重者坐臟論罪,杖一百?!?br/> “每月取利三分,也就是年率36%,超過即為高利貸——這一數(shù)值也被現(xiàn)實世界繼承下來?!?br/> “孤寒寺的長生庫,通常以年利率36%向外借貸,而遇上大額借款、長期借款者、急切借款者,則會開出48%的高利率?!?br/> “孤寒寺的明成大師,并不怕別人不還貸,因為佛家產(chǎn)業(yè)素來是清凈之地,是個洗臟錢的好地方——孤寒寺為官府充當攬頭捐客,替本地縣官出面放貸取息,既然給了官府保護費,那么就不怕有人敢不還佛門錢財!”
“同時,孤寒寺還能資助本地鄉(xiāng)紳,花錢買官,上任者朝來,索逋者暮至矣,此即不取于民得乎?”
“這就是官佛勾結(jié)!”
“與官府勾結(jié)之后,佛門繳納的稅款更少,發(fā)展更快,”
“有了本錢,就會想著賺更多的錢,商人逐利,僧人亦逐利。孤寒寺大舉投資,買下了縣城里的賭坊、青樓、印染坊、印刷房、胭脂坊等十多家店鋪,越來越有錢。”
“孤寒寺本就有一批來自本地豪紳捐獻的田地,在擁有用之不竭、取之不盡的金庫之后,自然走上了土地兼并的道路?!?br/> “四年前此地旱澇連來,谷物受災嚴重,擁有田皮田骨的周邊佃農(nóng),只好將田骨抵押甚至出售給孤寒寺,而小農(nóng)對于意外災難的抵抗力幾乎為零,一旦遇上婚喪嫁娶、收成不好種種問題,就要面臨破產(chǎn)危機,只能把田皮一并抵押出售給了孤寒寺?!?br/> “短短半年內(nèi),孤寒寺就擁有周邊萬畝良田的田皮田骨,連田阡陌,土地上的所有佃農(nóng),都不再擁有自耕自種的權(quán)利,而是變成了,佛門農(nóng)奴。”
“嘿嘿嘿,給佛門做農(nóng)奴依舊是農(nóng)奴,農(nóng)奴的慘狀,遠比電影電視劇里的佃農(nóng)要悲慘的多?!?br/> “其谷秀于田,則有催租之胥,放債之客,盼盼然而履畝而待之;比其登場,揭囊負擔者喧嘩滿室矣。”
“坐擁良田無算,財務(wù)狀況極其良好的孤寒寺,怎么就會在三年前突然凋敝呢?”
“這就要從孤寒寺最初的發(fā)家開始?!?br/> 李昂伸手一指那尊裝修格外豪華的觀音像,笑道:“在道智大師上臺后的三個月后,善男信女與本地豪紳的香火捐款突然激增,而賬目上的標注則為‘送子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