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長安城共一百零八坊,是世界上最大的雄城,沒有之一。每一座坊市其實都是由一排排木墻和柵欄分隔開來的小城,所以龐大,繁雜,卻井然有序,歌舞升平。東西二市尤其繁華,來自世界各地商人的商鋪地攤在此零次櫛比,商品種類繁多琳瑯滿目,毫不客氣地說,長安就是世界的中心,是西方無數(shù)關(guān)于財富傳說中用黃金、瓷器和綢緞建成的圣地。東西二市街道上路上行人膚色各異,有個子矮小萬事謙卑的東瀛人,有來自遙遠大陸黑色皮膚的昆侖奴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趨,亦有牽著駱駝來自大秦或是波斯的白色皮膚的西域商人滿載著琉璃緩緩向人群深處走去,更有被當作商品售賣,帶著面紗,赤裸著可愛的肚臍與雙腳的神秘美麗跳舞少女在草草搭建起來的舞臺上旋轉(zhuǎn),跳躍,舞動著充滿異域風情的舞蹈,少女豐腴白皙的大腿在薄紗裙中時隱時現(xiàn),吸引了無數(shù)青年男子的駐足。不過這些異域商人行路皆小心翼翼,與唐人遇上時更是小心翼翼避開,生怕沖撞了唐大人。唐人行路皆豪氣沖天,就算是行乞的乞丐都滿面唐人的自豪感,更有唐人少女身著齊胸衫群羅裳飛揚輕輕飄過,透露出來的性感、青春和自信,與這個民族數(shù)千年的歷史迥然不同。而胡人一旦付出巨大的代價取得了唐人的身份,皆恨不得手舉“吾乃唐人”的四字招牌。
此時,李子衿高管家一行人馬已穿過坊市來到了承天門大街,紅墻黑瓦的大明宮出現(xiàn)在眼前?!肮悠桨矚w來,我先回陛下那兒了”。耳旁傳來高總管的聲音,李子衿此刻終于徹底放松下來,輕嘆一聲面帶微笑,率先策馬進入宮門,兩旁侍衛(wèi)靜靜整齊地單膝下跪迎接小主人的歸來。
李子衿回到了大明宮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寢殿換了一身衣服,不知為何,喜歡身著一身玄色衣衫的少年,卻喜歡上了白色。按照往年的慣例先去紫宸殿面見父親,他走出宮殿慢慢走在前往紫宸殿的路上,看著熟悉卻陌生的大道,李子衿心里卻十分迷惘。知道他身份的不過寥寥數(shù)人,他原來的名字早早在宗冊上面劃去,上面記錄的自己不過是一個早夭之人。父親要殺他不可能會派人假扮高叔叔,且無殺他的理由。高叔叔嗎,更不會。那么要殺他的只會是那人,或者泄露他身份的只能是那人,他還沒有想好如何面對。
終于來到紫宸殿外,小太監(jiān)進殿稟報,李子衿輕嘆一口氣,要面對的總歸要去面對,他將背后的長劍解下來負在腰間,慢慢走進了大殿。李隆基屏退了所有人,唯獨留下了子衿口中的高叔叔留在殿內(nèi)。看到子衿進入大殿,身姿俊逸,個子又比去年竄了一大截,臉上也褪去了稚氣,更顯英武,李隆基嚴肅的臉上也不禁會心微笑。對著走來的子衿說道:“吾兒辛苦,力士快取坐墊來讓吾兒歇息”。
子衿來到李隆基身前,跪坐下來,聲音溫潤:“父親身體可還安好,子衿回來了”。
李隆基看著眼前的李子衿,少時便離家修行,每年難得團聚一次。父子之間在子衿離開皇城跟隨李淳風修行后其實交流極少。每年七月初六這日回來父子二人匆匆?guī)拙渚蜁Y(jié)束對話,天下的父子都是一樣的,父親不善于對感情的表達,兒子對父親天生的敬畏,無關(guān)于地位。李子衿的成長,從嬰兒到幼年再到如今朝氣蓬勃的少年,其實每一次的經(jīng)歷都未參與過。連這次被刺殺,身為大唐權(quán)力的最高者卻無法報仇,他感到極為愧疚,卻無法做些什么,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子衿,你還可好?你師父已經(jīng)來過了,父親對不起你,不過此事不要跟你母親說。她身體歷來不好,近日更是抱恙,不要讓她擔憂了”。
“孩兒知道了父親,其實如果師父不說我會瞞下此事不讓父親母親擔心的。不過父親既然知道此事了,孩兒還請父親不要擔心,孩兒安全無恙。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去看母親了,父親保重身體”。說完李子衿起身就要去往后殿。
“等一等,我聽元一(高力士)說起,似乎,有一個人你還沒有跟我提起。怎么,人生大事,是準備不告訴父親了嗎?”李隆基笑著說道。今日,李隆基的心情有些奇特,先是如墜云霄,現(xiàn)在確是有些快意。轉(zhuǎn)眼間,離家時的小不點已經(jīng)長大了,甚至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姑娘。不過,的確虧欠太多了。
喜歡的姑娘嗎?李子衿其實自己現(xiàn)在也還沒有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許高叔叔之前有些誤解了。欣賞或者喜歡,其實不一樣的。李子衿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哪一種心思,畢竟也只是見過一面,應(yīng)該只是欣賞多一些吧。不過想起那個姑娘,心里就會像春風拂過,潤物無聲。只是開口道:“父親說笑了,那位仙子是蜀山弟子,雖然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蜀山是什么,但是擁有這么優(yōu)秀弟子的山上門派,總歸是在山頂吧。雖然兒子也已經(jīng)初入修行,但是還是跟那位仙子有云泥之別。兒子對那位仙子,只是有些好感罷了”。李子衿卻不知道,每當提起那個姑娘,眼里的光和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翹,其實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李隆基看到李子衿的表情哈哈大笑,卻突然收起面孔神秘說道:“吾兒莫要妄自菲薄,你師父也不是什么小魚小蝦的山澤野修。可惜我只能跟你說這么多,等該告訴你的時候你師父自然會告訴你。所以,有了喜歡的姑娘就要勇敢點。既然喜歡就要告訴她,大不了被拒絕便是,好女怕郎纏,總歸有那么心軟的一天?!?br/> 心里十分快意的李隆基端起茶杯,吹開碧綠的浮沫,就要飲下,卻聽見李子衿冷不丁來了一句:“父親當年追母親的時候也是靠的纏字訣嗎?”
一口茶嗆入了鼻口里,李隆基不??人裕粡埬樢脖锏猛t。過了許久終于緩過勁來,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李子衿就要訓(xùn)斥。卻想到了自己跟這個兒子這么多年來其實是第一次交心的交談。板起來的臉漸漸被笑容化開,哈哈大笑,卻是嘴硬到:“當年你父親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每次策馬長安何處不是芳心暗許的少女,何需靠纏?自然是你母親先芳心暗許,我知道后見你母親可憐才求你爺爺賜婚的?!?br/> “我會把原話帶給母親的,父親再見,我去問問母親”。說完轉(zhuǎn)身欲走。
李隆基憋紅了臉正待起身,這時大門卻被門口的小太監(jiān)推開了,小太監(jiān)看著大殿內(nèi)的氣氛有些詭異,再不敢抬頭,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來稟告:“皇上,楊寧將軍請求覲見”。
父子二人想要刻意避開的話題卻是避不過了,“等一等吧子衿,你也留下來聽一聽,你楊寧叔叔前來稟告的事情應(yīng)該與你有關(guān)”。李隆基開口有些艱難。
“好的父親”,子衿輕聲回答,然后默默不語走到一旁重新跪坐下去。
楊寧來到殿前單膝下跪:“稟皇上,臣有要事啟奏”。說完看了看跪坐在一邊的少年。
“無礙的楊寧,這是子衿,你許久沒有見過他了,已經(jīng)長高了不少,怕是不認識了吧。說吧,是我讓他留下的”。
“回陛下,天策百騎回報,查出了,前些天偷偷出宮的是太子?!苯M織了一下語言,楊寧輕聲說道。
皇帝低頭沉默不語,李子衿卻先開口了?!案赣H,大哥想必是貪玩才偷跑出宮的,我與他兄弟之間也多年沒有見過面了,稍后我會去找大哥敘敘兄弟之情,兒臣先告退了”。
皇帝以為李子衿是要前去報仇,雖然不想見到他們二人手足相殘,可是的確虧欠太多了,只能聲音有些顫抖說道:“子衿,一切都隨你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