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房陵。
地處荊湖魚米之地,雖無漢中龍興豪盛,但縱橫千里,山林四塞,既得兩湖豐饒之地氣,又有山靈獨秀之天運,是以地饒民奢,絲毫不輸河洛之豐。
然而,古之安泰與今時不同。所謂太平,亦不過就是吃得飽,過得去。
城北不足五里有一長羅山,不高不險,無秀無奇。之所以惹人流連,皆因緊鄰城郭,站在山頂可遠眺房陵全貌,算得一個好去處。
城中那些雅人勛貴閑得無聊,倒也時常到山上來消解時光。
且山上有一問仙觀,據(jù)說自秦漢之時就已有香火。百姓蒙昧,以為越老的廟門越是靈驗,自然時不時就來拜一拜天君。
......
問仙觀的香火很旺,守觀的老道士“經(jīng)營有方”,賺得是盆滿缽滿,可是緊挨著道觀的村子卻是沒那么好運。
因田舍村居就鋪陳在長羅山的山坳里,且扼住了上山小徑,小村遂得名——下山坳。
村子里百來戶耕農(nóng)都是本分人,守著山下的薄田刨生活。
奢侈日子不敢指望,只能算是勉強糊口罷了。
......
此時正值夏日,晨曦剛過,下山坳里雞鳴犬吠,晨霧伴著炊煙裊升,窮是窮了點,卻是有幾分世外野村的閑淡。
吳寧起來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到灶房熬了兩碗粟粥擺在葡萄藤下的竹幾上,等著早起就出門的娘舅回來一起用早飯。
倚在幾上,用手肘支著下巴發(fā)呆。
漸漸地,吳寧的眼中開始焦距渙散,卻是有些走神兒了。
......
五年。
五年前雨中回魂,從一個現(xiàn)代人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大唐盛世。
不但附身一個十歲的幼童,而且,睜眼就見到了落魄無根的廢帝李顯,光著屁股的李裹兒。
順便,還認了個奧特曼一般的道士大哥。
這就是所謂的高端人才才對得起的高配啊!
要知道,別人都以為李顯被廢,只有死路一條。可吳寧最清楚不過,這條“咸魚”可是真真正正可以翻身的啊,是要二次登基,君臨天下的。
......
緩過勁兒來的吳寧一邊接受現(xiàn)實,一邊已經(jīng)開始規(guī)劃這全新的璀璨人生了。
然后這五年......
然后就特么沒有然后了。
五年前是個窮小子;五年后,還是個窮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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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籬笆墻外的下山道上,兩聲重重的咳嗽讓吳寧稍有回神,搭眼一看,卻是住在隔壁的老里正。
收回目光,依舊懶散,“祖君(爺爺),又去巡村???”
哪成想,不搭這么一句還好,老里正本來就是整天看誰都不順眼的做派,說不得瞪他一眼也就走過去了。
可現(xiàn)在,許是瞅吳寧更是不順眼,卻是背著手進了院子。
“大清早就半死不活,發(fā)什么暈夢?”
得,吳寧一聽,心說,又要挨訓了。
直了直腰桿,略有諂媚地遞上一個憨笑。
“還真讓祖君猜著了,正想著今上何時開恩,能大赦流民呢?!?br/> “嘿!”
老里正氣得不輕,坳子里的后生屬這小子最是惱人,什么時候都能跟你對上幾句。
“有甚可想?該赦的時候自然會赦。”
瞪起眼睛,“就算不赦逃戶,咱坳子里餓著你個小沒良心的了?”
“......”吳寧一陣無語。
餓不著?
餓不著就知足了?小爺我可是穿越來的?。?!
不說憑著一身本事外加王霸之氣改朝換代;更不提以抄了李白盜杜甫,滅了王維毀蘇軾的文采助吾扶搖直上;起碼撿個肥皂,“坐”個蠟,溜個肉片,也能富甲一方吧?
可偏偏算來算去,他這個高配穿越眾忽略了一點,他選了個最沒前途的職業(yè)——逃戶。
只此一點,萬事皆休!
......
于是,吳寧毫無懸念地成了有史以來最窩囊的穿越者。
話說,吳寧這副身體的前身是從關中逃難出來的,父母早亡,只一個丑娘舅將其拉扯至今。
別看大唐立朝一甲子,行至今日,逃戶已經(jīng)不再新鮮,可謂逃民遍地,十戶半虛。不但百姓見怪不怪,官府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民不舉,官不究。逃民還是安民,并無二致。
可是,逃戶畢竟是逃戶。
安安分分過日子沒啥,趕上君上開恩,大赦天下,還能從逃民合理合法地混成安民。
運氣再好點,逃到一個地多人少的偏僻所在,說不定大赦之后,還能從官府分一小塊地安家置業(yè)。
但是,對于吳寧這種被后世千年繁華熏陶過,又被各種開著主角光環(huán)平趟二十四史的網(wǎng)文荼毒過的現(xiàn)代人來說,“逃戶”這就是最悲催的命。
改朝換代別想了,基本出不了村就被平叛了。
扶搖直上也不可能,無籍無身,甚至還有罪,你想文達天下,揚名立萬?最多讓你嘚瑟到縣城,就會有無數(shù)人舉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