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漆黑的地洞里是死一般的寂靜。
黑塔滿是惡意的聲音在十個玩家的耳邊來回播報了三遍,仿佛在嘲弄這些玩家愚蠢而又沾沾自喜的模樣。眼鏡男的隊伍里,他的四名隊友是一下子就垮了臉。連眼鏡男自己也不敢相信這樣的答案,他張著嘴,表情有點滑稽。這是地球上線后參與的所有游戲里,他第一次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
林藝看到自己的隊長露出了這樣的表情,心中涌起了一絲不甘和憤怒。林藝:“怎么可能,怪物就在這里,我們順利偷出來了。那兩個新玩家是哪來的,他們什么時候偷了怪物。怪物不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嗎?”
不僅是她,其他幾個玩家也說:“黑塔搞什么鬼,我們成功偷出怪物了,它就在這里。這不就是那只怪物嗎?你們兩個不是被這只怪物折磨了三天三夜,折磨得精神差點崩潰。”
王英桂完全摸不著頭腦,他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它啊?!闭f著,他一把扯過自己的隊友,兩人走到巨大的籠子前。王英桂指著籠子里這只黑色的巨型長尾巴老鼠。這只老鼠有一人高,看上去十分奇葩,此刻正眨著眼睛,撲棱棱地盯著王英桂。
“老鳥,你說是不是它?就是它,一直不停地把我們的籠子當球踢,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你說是不是!”
老鳥也道:“是的,沒錯,就是它啊?!彼麄儤O力地向其他八個玩家解釋。
籠子里,黑色大老鼠歪著頭:“嘰嘰?”
它這一道嘰嘰聲過后,剛才還吵吵嚷嚷的地道漸漸安靜下來。
哪怕再怎么不肯承認,現(xiàn)在他們的游戲就是失敗了。這只老鼠不是怪物,他們偷錯了對象。
陸星的手指微微縮緊,他盡量冷靜下來,分析當前情況:“所以現(xiàn)在有兩種可能。第一,怪物在中途被人掉包了,你們偷出來的是一只很像怪物的老鼠。你們之前說過,這只怪物怕光,a先生、b先生在把你們和它關在一起時,白天從來都拉著黑布?;蛟S你們根本沒看清楚它的模樣,認錯了。”
王英桂道:“不可能,它的樣子我一百年都忘不掉!還有這個叫聲?!?br/>
“嘰嘰?!崩鲜笈浜系亟辛艘宦?。
陸星嘆了口氣,他還沒開口,一旁的眼鏡男便冷冷道:“那只有第二種可能,從頭到尾,這只老鼠就不是怪奇馬戲團今晚要展示的怪物?!蓖跤⒐鸷屠哮B懵逼地看向眼鏡男。眼鏡男早已恢復了平靜,可是他的臉色卻點白,不是很好看。但現(xiàn)在游戲失敗,他只能強迫自己鎮(zhèn)定,用理智去思考:“a先生、b先生是肯定知道馬戲團的怪物到底是什么的,而我們只有在碼頭上看過那只怪物,而且是被黑布蒙著、關在馬車里?!?br/>
林藝一下子明白過來:“隊長,你的意思是,a先生、b先生從一開始就想到誤導玩家,把真正的大怪物藏起來。他們將這兩個人關在假的怪物籠子里,讓他們以為老鼠才是大怪物。實際上老鼠根本就不是大怪物?”
林藝說得有點繞,但她一點明,在場的其他八個玩家都恍然大悟。
王英桂過了一會兒也反應過來,他恨恨地踢了一下籠子:“a先生、b先生也太陰險了吧,他們是第一天抓到我和老鳥的。那才幾個小時,他們就想到把我們關在假的怪物籠子里,魚目混珠?!鳖D了頓,他想到:“不對啊,a先生、b先生可以騙人,黑塔不可以。黑塔給了我們怪物的坐標位置,這個位置總不可能有錯吧?”
昊哥也道:“隊長,第四天我挖出a先生的時候他肩膀上背著一個麻袋,里面的東西也發(fā)出嘰嘰的叫聲,看體型和這只老鼠差不多?!?br/>
昊哥的意思眼鏡男懂,他閉上眼睛,反復地把過去這七天發(fā)生過的每一件事在心里琢磨了個遍。最后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緩緩說來:“地底人王國最偉大的兩個名偵探,來自名偵探的鄙視……我總算明白了。其實a先生和b先生給我們布下的這個局,是這樣的。首先,是綁走兩個玩家,誤導他們搞錯真正的大怪物……”
地底人王國都城,怪奇馬戲團。
晚上六點整,當唐陌和傅聞奪背著裝大蚯蚓的麻袋,雙腳踏入馬戲團時,他們的耳邊就響起了和其他十個玩家一模一樣的任務通知。當聽到黑塔說還剩下十個玩家、并開啟“怪奇馬戲團的驚悚之夜”時,唐陌臉色一變,他意識到黑塔很有可能把他和傅聞奪完成任務的信息也告訴給了其他人。
果不其然,黑塔在坑玩家這一點上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緊接著就是通報唐陌和傅聞奪完成游戲的消息。黑塔還很好心地把他們的名字徹底扒了出來,兩個人藏了七天的玩家身份就這么直接曝|光。
唐陌哭笑不得之際,傅聞奪淡定的聲音響起:“至少臉沒被看到。只知道名字,不知道臉?!?br/>
唐陌轉首看他一眼,笑了:“傅少校,你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你的名字全華夏每個玩家都知道,還如雷貫耳?!碧颇罢f得非??蜌猓韵轮馐窃谡f傅聞奪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自個兒“惡名昭彰”,唐陌可不是,唐陌一點都不想出名。
傅聞奪背著大蚯蚓,意味深長地望了唐陌一眼:“或許他們猜不出來我們是a先生、b先生?!?br/>
唐陌:“或許吧……或許那個戴眼鏡的隊長會猜出來?算了,走吧,把這只蚯蚓交上去?!?br/>
兩人抬步繼續(xù)走。
麻袋里,大蚯蚓蠢蠢地有它的大腦袋拱著麻袋,麻袋被它拱得一上一下。力道一卸,麻袋就自己彈回來。它覺得好玩極了,樂不思蜀地拱了半天,連喊媽媽都忘了,完全沒注意這兩個正背著自己的玩家要把自己背到哪里。
其實從頭到尾,唐陌的計劃就非常簡單。
游戲第一天,他和傅聞奪在碼頭布了個局,成功抓住了比較蠢的王英桂和老鳥。抓住這兩個人的同時,唐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游戲的第一天,其余21個玩家并沒有聯(lián)起手。至少可以說,他們目前都各自為營,沒有結伙的意思。
這對唐陌和傅聞奪來說是最好的消息。
這個游戲最怕的就是玩家一上來就結盟。21個玩家的游戲任務是毫無沖突的,他們最大的沖突是兩枚國王的金幣。這兩枚國王的金幣好像匹諾曹游戲里的國王牌一樣,它誘惑著玩家淘汰其他人,自己獨自享受到這份獎勵。
如果是唐陌,他在進入游戲的第一時間,就會尋找合適的玩家結盟。因為兩枚國王的金幣的誘惑,這是獎勵,也是炸|彈。這意味著游戲難度很高。這種游戲最壞的情況就是大怪物還沒偷到,玩家自己就先打了起來。唐陌不會讓匹諾曹游戲再重演一遍,他會在一開始就放棄國王的金幣,不主動去爭取,把完成游戲放在第一位。
值得慶幸的是,21個玩家里沒有人這么選擇,甚至還有四個偷渡客決定屠殺其他玩家。
情勢一下子對唐陌大好。第一天把王英桂和老鳥放到假怪物籠子里是一種考量也是一個巧合,按理說情勢這么好,唐陌在不知道第二天黑塔會給出“來自名偵探的鄙視”的情況下,不會謀算到那么后的事情。是傅聞奪說:“有備而無后患。萬一他們逃走了,他們就是唯一看到怪物的玩家。誤導一下,未嘗不可。”
傅聞奪在王國都城的下水道里,抓住了一只巨型老鼠。他把這只老鼠塞進籠子里,把王英桂和老鳥關了進去。
之后就是觸發(fā)“來自名偵探的鄙視”效果,在黑塔公布這個效果的同一時刻,傅聞奪和唐陌互看一眼,立刻想到了一個計劃:故意將王英桂、老鳥送給其他玩家。
這是他們送給眼鏡男的一個大禮包。
傅聞奪說當這兩個玩家被救走后,他們的勝率就從六成上升到了七成。不是因為王英桂和老鳥非常愚蠢,是豬隊友會拖后腿。而是他們會誤導眼鏡男,讓他們認錯大怪物。
黑暗的地道里,眼鏡男道:“‘來自名偵探的鄙視’,黑塔將大怪物的坐標位置公布給了我們,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在位置公布的那一瞬間就看到大怪物。在我們趕去坐標位置的時候,a先生、b先生完全可以把大怪物運走。更何況,他們根本沒必要運走?!?br/>
眼鏡男在地上畫了一個粗略的王國都城地圖:“黑塔給我們的地圖是二次平面的,也就是xy坐標軸,沒有高度坐標。a先生、b先生完全可以挖一個洞,把真正的怪物藏在地下,把假怪物藏在真怪物的上方。這樣,我們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找錯了怪物?!?br/>
小陳看著這份地圖:“……操!被騙了!”
眼鏡男很冷靜:“被騙的不止這個。用兩個看過‘怪物’的玩家來誤導我們,故意合作、露出破綻。第四天,還讓a先生當著我們的面演戲,再誤導我們真正的怪物。兩者加成,我們絕對會以為這只會嘰嘰叫的老鼠是大怪物,不會懷疑。”
老李感慨道:“這輸?shù)盟麐屢稽c都不冤。”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還有一件事,假設a先生、b先生再心狠一點,謀劃得再深一點,或許……老李,第三天我們在石頭路上看到的三具玩家尸體可能不是那四個偷渡客殺的,是a先生、b先生殺的?!?br/>
老李驚道:“a先生、b先生殺了三個玩家,還剖開他們的身體,掛在街上示眾?”頓了一下,他明白道:“這是為了離間我們?”
眼鏡男:“我不知道。這件事和a先生、b先生有沒有關系,我無法判斷,因為那個少年偷渡客死的時候他被蟲子反噬的尸體和那三個死去的玩家很像。我只能說,無論是不是他們做的,這都是一步好棋。因為那三具尸體殘忍的死法,我下定決心不可能和那些偷渡客合作。所以現(xiàn)在我們輸了游戲。”
陸星在旁邊道:“不是有兩個玩家完成游戲了嗎。傅聞奪,這個名字我知道,就是他,華夏第一個通關黑塔一層、二層的偷渡客。他也是個偷渡客。不過那個唐陌是誰?我沒聽過這個名字?!?br/>
安楚摸了摸下巴:“我也沒聽過?!?br/>
因為自己誤導了所有人,王英桂有點自責。他訕訕地插嘴:“對啊,那兩個人是怎么完成任務的。難道說我和老鳥把這只怪物偷走后,他們比我們去得晚了一步,正好沒在屋子里找到怪物,就挖了挖土,找到埋在地下的真正的怪物?”
這話說出來,連王英桂自己都干笑了一聲,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兩個從沒出現(xiàn)過的玩家,一出現(xiàn)就被黑塔通報完成了任務。這種感覺像極了他們十個人在前面沖鋒陷陣,打了個半死不活,雙方快要同歸于盡,這時突然冒出來兩個人。于是他們一群武林高手受了重傷沒法動彈,眼睜睜看著兩個無名小輩不費吹灰之力,拿走了屬于他們的獎勵。
陸星道:“雖然不知道唐陌是誰,但傅聞奪如果真是那個傅聞奪,他應該不至于那么蠢、那么沒用,只會躲在我們后面撿便宜。”
林藝也覺得哪里不大對勁:“這七天里,我真的沒見到那兩個玩家。清算一下人數(shù)的話,我們隊伍有五個人,陸先生你們隊伍有四個人。第三天死去了三個玩家,那個偷渡客小隊一共四人。再加上這兩位玩家,還有那天我跟蹤到郊外的隊伍,他們有三個人。一共是二十一個人。正好就差那個傅聞奪和唐陌??墒堑谒奶煳以趶U棄小樓附近搜尋了很久,沒看到他們的蹤影。難道說,他們的偵察能力比我更強,隱藏了蹤跡,我沒找到,還是說他們根本沒去找大怪物?”
大家面面相覷,提出了各種可能的原因。
突然,眼鏡男瞪大雙眼:“……我們的游戲任務失敗了,是因為我們沒救出真正的怪物?!北娙她R齊轉首,看向他。眼鏡男目光凝聚,他大腦飛速運轉,抽絲剝繭地回憶七天游戲里的每個細節(jié):“游戲失敗,我們收到任務失敗的懲罰,‘怪奇馬戲團的驚悚之夜’開啟:晚上十點前,十位玩家潛入怪奇馬戲團,破壞驚喜之夜。”
眾人不解地看著他。
林藝:“隊長,這有什么問題嗎?”
眼鏡男已經徹底想明白了,他的眼中帶著一絲狂熱,壓制住自己激動又憤怒的心情。他因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真相而激動,又因為這個真相而憤怒。
“為什么要我們破壞驚喜之夜?如果真正的怪物真的被玩家偷走了,驚喜之夜已經被破壞了,不需要我們再去破壞。所以,驚喜之夜順利開始,大怪物根本沒有被偷走?!?br/>
所有人錯愕地看著眼鏡男,只見他咬緊牙齒,一個字一個字地憤恨地從牙縫里蹦了出來:“a先生、b先生順利將大怪物送到了馬戲團。他們完成了他們的任務……他們就是傅聞奪和唐陌!”
這一邊,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可能已經被其他十個玩家發(fā)現(xiàn)了,唐陌卻并不慌張。首先那十個玩家哪怕知道了他們是傅聞奪、唐陌,也不知道他們誰才是傅聞奪、誰才是唐陌。其次,他們根本沒見過自己的臉。
從某種程度上,唐陌覺得自己的演技還是不錯的。他和白若遙身高差不多,遮住頭發(fā)和嘴巴,只露出一雙眼睛,差別應該也不算太大。那十個玩家并沒有和自己相處太久,除了林藝,他們都沒怎么和自己對視過。說不定以后他們見了白若遙,聽到白若遙神經病一樣的表現(xiàn),還會對著他喊上一句“b先生”,沖上去報仇,可能還會以為他是華夏的玩家公敵傅聞奪。前提是白若遙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