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豎捺早已厭倦了高中生活，他覺得義山中學就像一座修道院，學生們每天窩在教室的座椅上看書學習，就像打坐念經(jīng)的道士道姑一樣。每天除了坐，就是做，誓要把教室坐穿，把參考書做破。
　　豎捺整天渾渾噩噩的，無聊度日。他覺得自己的青春正以物理學上11.2公里每秒的速度逃逸地球。只有在方瓊的語文課上，他還可以生造些蹩腳的對聯(lián)和詩詞來打發(fā)時間。一次語文課上，他胡亂找來一張紙，隨手寫了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坐擁書城，暗地昏天，焉知西天漸黑；
　　下聯(lián)：埋身題海，暈頭轉向，不覺東方既白。
　　橫批：黑白不分
　　他寫完對聯(lián)，文思被激發(fā)，泉涌而出，旋即在紙的背面又寫了一首詩：
　　春思
　　濱海觀落日
　　人歸思明月
　　夢春做寒衣
　　魂斷愁半夜
　　豎捺感覺漢字在自己手里就好比積木，隨意挪動皆可成文。他寫完之后隨便亂丟，那張紙不知何時飛到了講臺邊，被喜歡在教室里走來走去的方瓊撿到。方瓊看到對聯(lián)后怒不可遏，站在講臺上竟然把對聯(lián)念了出來，學生們中間一片嘩然，竊竊私語。
　　有的學生說：“這對聯(lián)是高三生活的真實寫照啊?！?br/>　　還有的學生說：“這種對聯(lián)不過是游戲文字，難登大雅之堂?！?br/>　　寧馨兒嘖嘖稱奇，低聲說：“誰寫的對聯(lián)？這么有才?！必Q捺恨不得拍案而起承認是自己寫的，但是擔心傳到方瓊耳朵里才沒有發(fā)聲。
　　方瓊認為這對聯(lián)是在諷刺教育，批評道：“嘩眾取寵，故作驚人之筆?！?br/>　　她擔心這種反動文字會動搖學生們備戰(zhàn)高考的決心，誓要揪出始作俑者當反面教材。豎捺驚恐地把頭埋在書里，生怕自己的筆跡被方瓊認出來。
　　坐在第一排的學生眼尖，嚷道：背面也有字。
　　方瓊翻過紙來看背面的詩，看完之后，大罵此詩不合平仄，狗屁不通。此時有眼更尖的學生指出：“老師，你把這首詩反過來讀一下?！?br/>　　方瓊被學生們牽著鼻子走，她反過來逐字小聲念道：
　　思春
　　日落觀海濱
　　月明思歸人
　　衣寒做春夢
　　夜半愁斷魂
　　方瓊念完詩，全班同學哈哈大笑。她竟沒瞧出來這是一首回文詩，念完之后尷尬萬分，臉氣得像豬肝，擔心同學們誤會自己在思春，于是把紙揉成一團，扔到了垃圾箱里，嚴厲地說：“以后誰也不許再寫這種無聊的東西，大家應該把心放在學習上?！?br/>　　豎捺的歪詩和對聯(lián)沒有撼動應試教育的堡壘，充其量起到了活躍課堂氣氛的作用。
　　熊立新熱愛物理，又同時擔任數(shù)學老師，擅長用豐富的數(shù)學知識論證物理定理，這就好比一個地方官同時擁有權力和財富，擅長以職務之便用權力謀求財富。熊立新常被自己精彩的講課魅力所陶醉，所以經(jīng)常顧不上維持課堂紀律。
　　一次上物理課，熊立新在用微積分推導愛因斯坦的質(zhì)能方程式e=mc^2。焦揚自恃擅長物理，不屑一聽，和豎捺侃道：“你知道e=mc^2這個公式有什么含義嗎？”
　　豎捺聽課聽得云里霧里，一臉茫然地回答：“不知道”。
　　焦揚饒有興致地講解道：“mc就是monthcatamenia的英文縮寫，意思是：月經(jīng)，mc^2當然就是一月兩次月經(jīng)”。焦揚最近研究《少女的心》頗有心得，這要歸功于近代史上西學東漸之后，生理學也東漸了。
　　豎捺聽了焦揚的解釋，忍不住笑道：“妙極，妙極?！?br/>　　焦揚得意洋洋，又故弄玄虛地說：“你知道功率p等于什么嗎？”
　　豎捺頭腦未開化，魯鈍不已，又搖搖頭說：“不知道?！?br/>　　“p=av”
　　“為什么？”
　　“p=iu，電流i和電壓u的單位分別是什么？”
　　“a和v啊，噢……原來如此。”豎捺恍然大悟，暗暗佩服焦揚的想象力之豐富。他想不到物理公式還可以這么好玩，這種記公式的方式簡直具有劃時代意思。如果所有的數(shù)學物理公式都能這樣記憶，那么高考拿個高分不在話下。
　　焦揚開創(chuàng)了新的記憶革命，功成身退，倒頭大睡，卻勾起了豎捺的聊天興致。
　　豎捺被焦揚引誘地也不認真聽課，他問正在聽課的寧馨兒道：“你知道it是什么意思嗎？”
　　寧馨兒回答：“你這么博學多才，怎么連it都不知道了，it就是informationtechnology的縮寫呀?！?br/>　　“不對，it是大寫的it?！必Q捺說完等著‘笑’果。他自以為有趣，可惜這笑話‘笑’果平平，寧馨兒沒覺得好笑。
　　豎捺自討沒趣，又小聲問：“你原來在哪兒上高中？”
　　寧馨兒一邊聽課一邊回答：“在廣州的曙光中學”。
　　“曙光中學？我只聽過曙光醫(yī)院?！必Q捺驚訝地說。自從有了曙光男科醫(yī)院，所有帶“曙光”的事物就像抗戰(zhàn)時期的上海灘一樣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