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已到洛仙的故園,哀牢與月慢在此棲居。
湖岸邊盛開滿樹桃花,天道氣候適宜,鮮花四季常開,卻結(jié)不出一枚花謝后的果。
哀牢造的庭院,江月栽下的桃花。
微風(fēng)驟起,吹起桃紅色的飛花紛揚(yáng),密集地,蓋過樹后矮屋,飄零湖中,同湖水融成一線明艷的色澤,徐徐,流向遠(yuǎn)方。
月慢搖動手中銅鈴,哀牢聞聲而至,我在此,又再見到了江月。
她仍舊是一副清淡的容顏,帶我步入她的院落。
我隨她入座在桃花樹下的臺案旁。
她拭去案上塵埃,再煮下一壺清酒,安靜地,緘默不語。
哀牢進(jìn)了廳室,她伸手握住我手臂,注視我一刻。
“纖塵,”她用一種憂傷的口吻對我說一句,“相愛是幸運(yùn),相處最難。世間諸多事,敵得過剎那頑強(qiáng)的意志,敵不過無盡的似水流年?!?br/> 我突然不解了,“江月,你婚姻有成,又何出此言?”
“我們時常愿景得太好,所以總是不盡人意,”她用無比悲涼的口氣傾訴郁結(jié)。
她說,歷經(jīng)過,才得幡然悔悟,懂得時,已再無回路。
初來天道時,她們住在哀牢曾經(jīng)居住的宮廷里。
如今,天道的君主已是霧顏,他是有別與洛仙那樣淡泊的君主,他有著滿腔野心勃勃的雄心,睿智,果斷,富有年輕人獨(dú)有的沖動與勇氣,肩負(fù)起天人崛起的重要使命,誓言要重振天道高傲的雄風(fēng)。
霧顏與哀牢,兩個男人,一個如日一樣熱烈光明,光明的正氣宛如日出東方,普照一個凋敝邊緣的枯萎世界,一個若月那般冷靜內(nèi)斂,深邃城府令眾生拜服他韜略無雙的慧。他們,都是曠世的英雄,性情迥異,不幸在了一起,唯有日漸疏遠(yuǎn),最終彼此相輕。
哀牢因此出走,他壯志未酬,逃不過一場英雄氣短。
言至此時,煮下的酒已沸騰。江月起了身,將一壺酒送入室內(nèi),再施然入座,斟一杯薄酒,一飲而盡。
“纖塵,我是欠了哀牢的,”她說,“欠下的,要?dú)w還,千古定理?!?br/> 哀牢在廳室里臨窗佇立,正對一泓湖水。
月慢在中央坐著,兩個人,各自有偌大的難言之隱,在此時此刻,緘默無聲。
夕陽落幕,一輪紅日在湖水的盡頭下沉,紅色霞光映照萬里湖面如鏡,漣漪層層,將落水的桃花推送向逆光的起點(diǎn)。
萬籟俱寂,人也會知趣地寡言,
哀牢隨夕陽西下發(fā)出一聲嘆息,轉(zhuǎn)了身,沖著月慢,和藹一笑。
“你過得幸福嗎?”這是月慢第一次問及哀牢有關(guān)婚姻的話題。
他木訥地思忖,默不作答。
男子,尤其是如他這般厚重的男子,素來后知后覺,難以體察女人認(rèn)真專注的細(xì)節(jié),往往,就忽略了衰變的過程。
他對月慢說,“去業(yè)卿身邊吧,跟你愛的男子走?!?br/> “月慢,想了,就去做到,”他堅(jiān)毅至極的眼眸閃爍柔情的光澤,仿佛是一個男子屈服了的雄心。他淡然地飲酒,將手中杯盞拋入窗外的湖水之中,不自主地流露憤懣,他用嘶喊的語氣對天空怒吼,“月慢,你是自由的,須活得盡興,兀要遺憾?!?br/> 她聽他言,輕聲說,“然而霧顏是希望我留下的?!?br/> 她再續(xù)說一句,“他有宏圖偉業(yè),我不忍,違背?!?br/> 很多人,往往在性格的本初時,都有善良的心愿,就如月慢,如我,如哀牢,然而諸神卻要用一場人事,將眾生淪落到自私。
哀牢抓緊她神情恍惚的身,扯著她,鏗鏘地對她說,“再大的宏愿,及不上快樂重要?!?br/> “我做不到放肆地自由,哀牢,我唯有用無邊的壓抑去成全霧顏,”她說得激動了,幾欲哭泣,卻只是眼眸里一抹哀莫,“哀牢,你摘下你的智慧果實(shí)時,可曾猶豫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