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瑞見她嘴唇咬得發(fā)白,極力隱忍,心中有些不忍,正待對紋桃使眼色,卻見何家賢全身松弛下來,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呼吸也綿長了些,只一瞬間,她的聲音響亮而清脆:“沈姨娘說的極是,我自小飽讀詩書,自然是明白的。”她看一眼沈姨娘,眼里帶著憤怒,幾乎要將沈姨娘燒起來,轉而面對方老爺:“兒媳自然是帶了回禮,這是嫁人的禮數(shù),定然不敢廢,即便是入不得眼,也是兒媳花了心思誠心誠意孝敬的。只因今日人多,因此備得禮也多,兒媳給公婆敬茶,便想著實在不方便將那么多回禮帶著,有礙觀瞻。只想著等回到院子里……”
“老爺夫人,都是奴婢的錯?!焙渭屹t的話因著紋桃出來請罪,被打斷了卡在口中,剩下的那句:“兒媳想著,等回房了,再挨個拜見長輩與兄弟姐妹,一一贈禮,既全了禮數(shù),又顯得尊重,還能親近些,這會子看來,是兒媳想岔了……請父親母親責罰”就收了回去。
反而是紋桃直接跪在大堂中間,托著裝滿禮物的托盤,接著何家賢的話說:“二奶奶早上說她帶著禮敬茶實在不禮貌,這府里也沒個相熟的人,不知道帶過來了托付給誰方便,因此便叮囑奴婢帶著……奴婢方才一時走神,忘記了跟在二奶奶身旁回禮?!?br/> 沈姨娘方才被何家賢瞪得心里發(fā)毛,立刻發(fā)作:“你既然帶著回禮,為何不好好服侍主子左右?瞎走神什么?偏害我差點兒冤枉了二奶奶。二奶奶也真是個實誠人,明明派了紋桃?guī)е囟Y呢,她走神了,您可沒走神,怎么也不緊盯著吩咐,鬧出這樣一個笑話來……”
紋桃受方其瑞的指派給何家賢解圍,本就不太高興——她還等著看這位新入門的二奶奶的笑話呢。只是主子有令,不能違拗,便借著沈姨娘發(fā)作她,也露出一點兒惶恐來:“姨娘不知,二奶奶并未帶陪嫁的丫頭,屋里實在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奴婢本在書房伺候,臨時被叫了來……二奶奶偏又瞧不上奴婢……又沒有哪位主子指了別的奴婢去伺候,。二奶奶在娘家沒有人服侍,習慣了有事情自己動手,只怕是不習慣吩咐婢子們……奴婢是習慣了伺候二少爺?shù)?,一時還轉不過彎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
果然,她這話一出,又引起旁邊一陣嗤笑。
方其瑞皺著眉頭看一眼紋桃,抿著薄唇,眼神有些不悅。
何家賢本只是不想徐氏的心血被人詆毀,紋桃這些話是事實,被人知道并遭到嘲諷是遲早的事情——昨兒個夜里她就領教了。因此更不較真,只按照徐氏的安排,就著紋桃的托盤,一件一件的將包好的回禮淡定送過去。
“這是給父親做的鞋……”
“這是給母親和大嫂做的小衣……”
“這是給幾位姨娘繡的手帕……”只是沈姨娘接回禮的手抖了一下。
“這是給妹妹們做的荷包和襪子……”幾個姐妹們都行禮拜見二嫂,只是不甚恭敬。
“給弟弟的衣帽……”
一一送過去,何家賢并不直視她們的目光,不用看也知道是瞧不起,她還是何然然的時候,早已經(jīng)看得多了,此刻無視,也是駕輕就熟。至于恭敬與否,更是不在乎。
“嘖嘖嘖,這手藝真是沒話說,這帕子我可舍不得用……”她剛把給大哥的氈帽送到大嫂手中,側面響起一個溫柔卻堅定的聲音:“你們看這繡工,繡閣的于繡娘,只怕也不過如此……二奶奶真是費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