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門簾被人掀開,陰暗潮濕的吊腳樓內(nèi)點著幾盞昏黃的燭燈,一個黑影從門外閃身進了屋中。
“嗯……”一個老人背著身,一身素布白袍,坐在一張獸皮上,抬頭凝視著窗外,一輪皎月透過窗欞射到屋內(nèi),聲音蒼老,如同風中殘燭,“是……鹿……琴……??!”
“都……準……備……好……了……嗎?”滿頭銀發(fā)的老人佝僂著背,臉色蒼白,他沒有回頭,哀嘆一聲,“哎……”
“大長老!還樓部所屬的三十二寨,依您吩咐已經(jīng)全部集結(jié)完畢!”月下少年,跪在地上,飄逸的長發(fā)掩不住一張俊美的臉,腰間一柄銀刀閃著寒芒。
“……月……神……庇……佑……我……還……樓……人……啊……”月光灑滿了老人那張被歲月斑駁,滿是溝壑的臉,他嘴唇蠕動著,念著聽不懂的苗語,一雙老眼虔誠的看向那輪皎月,祈禱著。
少年不語,隨著老人的禱告聲,跪在地上朝著窗外的月亮磕著頭。
忽然,門外的吊腳樓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驕橫的女聲遠遠傳來,伴隨著一串兒清脆悅耳的銀鈴聲,悠揚婉轉(zhuǎn)而至:“老頭兒!就等你了!”
門簾被一把掀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一步跨進屋內(nèi),一身大紅繡花苗服上掛滿了銀飾,一頂銀絲鏤空雕花冠“鈴鈴”作響,一頭烏發(fā)披散在肩,耳垂上墜著兩只翠綠色的翡翠小蛇墜子,烏黑濃密的睫毛下,一雙深邃烏靈的眸子打著轉(zhuǎn)兒,古靈精怪,臉袋兒上尚存一抹未消的稚氣。
“圣……女……大……人……啊……”老人輕咳兩聲,語氣枯竭,“等……老……頭……做……完……禱……告……吧!”
——她竟然是巫月國的“三圣女”!
《帝臨賦》中記載,巫月國的巫術(shù)分為三大門,分別由三個女人掌管,她們歷代母系傳承,被稱為三圣女。曼陀:執(zhí)掌巫月國幻術(shù),蠱女:執(zhí)掌巫月國蠱術(shù),紅絳:執(zhí)掌巫月國毒術(shù)。
“老頭兒!別磨磨唧唧……”古靈精怪的少女,嘟著嘴,極為不滿。
“你給我出去?!鄙倌甓溉粡牡厣险酒鹕恚{色帶著刺繡的袖子一揮,指著紅衣少女怒斥,英氣十足。
“鹿琴,休得無禮!”老人轉(zhuǎn)過身,蒼白的兩鬢無風自飄,那張被歲月殘蝕的臉微微一抬頭,斑白的眉間聚起一層靈氣,一股威嚴彌漫整間竹樓。
“圣女大人,請!”老頭兒拄著一根銀制蛇形手杖,蹣跚起身,恭敬地彎下本就佝僂的脊背,一只骨瘦嶙峋的手做了一個請勢。
“哼!”紅衣少女狠狠的白了一眼鹿琴,“要不是巫王殿下不同意,我定要砍了你!”
一甩紅袖,奪門而出。
“大長老,您慢些走!”鹿琴大步上前,攙扶著老人往外走。
他是極為不待見這個從拜月宮來的小姑娘,幾天前她突然駕臨還樓部,整個還樓族人對她敬之、畏之,而自己卻偏偏不把她當回事,惹的這個圣女大人很是惱火,而她惱歸惱卻從來不懲罰自己,這讓鹿琴很是費解。
月下,一幢幢吊腳樓,參差林立在樹林中。
吊腳樓下一個巨大的廣場上站滿了人,足足兩萬之眾。廣場中央一座三丈高的石祭臺燃著熊熊地篝火,火光映在人們臉上,一個個面容凝重,竟顯哀傷。
老人被攙扶著走出一座并不起眼的吊腳樓,人群很有秩序,整齊的讓出一條通道,直直的通向祭臺下,紅衣女子早已不耐煩的站在祭臺上,俯視著眾人。
老人走的很慢,佝僂著背,每一步都很吃力,手里拄著銀蛇杖,步履蹣跚。一陣風拂面,滿頭銀發(fā)飄飛,更顯滄桑。
風燭殘年得老人就這樣,一步一步緩慢地登上了這個象征著權(quán)力的高臺。他并不像其它當權(quán)者那樣不可一世,反倒是極為和藹,老人艱難的舉起手中的銀蛇杖,重重的叩擊了一下腳下的石板,然后舉起左手,捧著頭頂那一輪皎月。
“請月神眷顧我族人!”老人氣如洪鐘,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浩瀚的氣息,朗聲大喊,與之前那位風燭殘年的白發(fā)老人判若兩人。
“哈努……哈努……”瞬間廣場上的數(shù)萬人齊聲吶喊,聲勢浩大,浩浩蕩蕩直破云霄。
夜色中,吶喊聲傳出數(shù)十里不消,連綿不絕,回蕩在叢林里,驚的百鳥繞林飛,連林中的野獸也紛紛嘶吼著、咆哮著。
“請月靈!”老人仰著面,和藹的看著他的族人,嘴角掛著一抹滄桑的笑。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淡紫色素布苗服的男子,膚色略顯古銅色,身披一件藤甲,身形如松,線條極為勻稱,眼中卻道不盡的憂傷。
他抱著一只金色的陶土壇,上面繪畫著晦澀難懂的咒文。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聲哀求:“卡慕,不要!”
黝黑的漢子眼角有一抹淚光,滿臉沮喪的望著他。
卡慕回頭望著黝黑的漢子愣愣出神,猶豫不決,竟呆立在原地。
“卡慕……”老人滿眼流光,竟沒有一絲怒意,他朝著男子伸出左手,一張枯槁的手掌微屈著攤開。
“是……”男子被老人一聲輕喚,仿佛看懂了老人的心思,便不在猶豫,快步朝著祭臺走了上去。
一輪孤月當空,不見星暉為伴,乍起微風拂林,波兮木葉瀟瀟——如此靜謐的夜,卻有人敵不過,迷了眼。
“大長老!”卡慕跪在老人身前,捧著那只金色的陶土壇子,眼神萎靡,不敢抬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