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回到居所,拂退四名婢女的侍奉糾纏,換上夜行衣服,配上裝備,灑藥粉,正要由窗門溜出去,婢女揚聲道:“平原夫人到?!?br/> 腳步聲傳來,平原夫人已抵門外。項少龍來不及解下裝備,忙亂間順手取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平原夫人推門入房,把門關(guān)上,倚在門處,含笑看著他。項少龍暗暗叫苦,只要給她碰觸自己,立刻發(fā)現(xiàn)身上的裝備,以她的精明,當然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勾當。不過若不摟她親她,又與自己一向?qū)λ淖黠L不符,亦會引起她猜疑。怎辦好呢?眉頭一皺,計上心頭。
項少龍坐回榻上,拍拍身旁床沿處,以進為退不懷好意地道:“美人兒!來吧!今天不會有人撞破我們的好事?!?br/> 平原夫人粉臉一紅,微嗔道:“你忘記我要嫁人的嗎?”
項少龍心喜計謀得逞,道:“我還以為是你自己忘記了,所以入房找項某人,而且夫人不是要我送你一個孩子嗎?不上我的床,我怎能使你受孕成胎?”
平原夫人幽幽地道:“耐著性子點好嗎?我的婚禮在明年春天舉行,嫁人前一個月和你盡情歡好,才不會使人懷疑我肚子里的不是他的兒子?!?br/> 項少龍早知她會這般說,因為這根本是她拒絕自己的好辦法,又可穩(wěn)住他的心,令他不會懷疑她在計算自己。若不謀妥對策,兩個月后他項少龍尸骨早寒,這女人真毒!他從未如此憎恨一個女人,尤其她是如此地充滿成熟誘人的風情,這么尊貴。
他站起來往她走去,幾乎碰上她的酥胸,兩手向下,緊擺著她的雙臂,吻上她的朱唇。平原夫人熱烈反應(yīng),嬌軀不堪刺激地扭動,卻無法碰上項少龍的身體,識破他的秘密。良久,兩唇分開。
平原夫人有點不堪挑逗地喘氣道:“少龍!抱我!”
項少龍微笑搖頭道:“除非你肯和我共赴巫山,否則我絕不會碰你小嘴外其它任何部位?!?br/> 平原夫人不解地道:“什么是‘共赴巫山’?”
項少龍方曉得此時尚未有這句美妙的詞語,胡縐道:“巫山是我鄉(xiāng)下附近一座大山,相傳男人到那里去,會給山中的仙女纏著歡好,所以共赴巫山,即是上床合體交歡,夫人懂了嗎?”
平原夫人的明亮鳳目射出矛盾掙扎的神色,項少龍暗吃一驚,怕她改變主意,忙道:“夫人來找我所為何事?”
平原夫人回復(fù)過來,嬌嗔地道:“人家過來找你,須有原因嗎?”
項少龍靈機一動,行個險著道:“夫人最好提醒信陵君,雅夫人對盜取魯公秘錄,似乎蠻有把握的樣子,我猜她已知秘錄藏放的地方?!?br/> 平原夫人玉臉一寒道:“這騷貨死到臨頭仍懵然不知,任她有通天手段,休想沾到秘錄的邊兒?!?br/> 項少龍問道:“你們準備殺死她嗎?”
平原夫人知說漏了嘴,臉不改色道:“只是氣話。少龍??!你不是真的愛上這人盡可夫的女人吧!”
項少龍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她,可是她卻真的迷戀我,所以我不想她遭到任何不幸?!?br/> 平原夫人一怒掙脫他的掌握道:“放開我!”
項少龍笑道:“夫人妒忌了!”仍緊握她雙臂又再吻上她的香唇。平原夫人軟化下來,兩人分開,乎原夫人無奈地嘆一口氣。
項少龍知她心情矛盾,既要害自己,又忍不住想找他親熱,以慰長久以來的寂寞。他當然不會揭破,岔開話題道:“夫人的未來夫君是何人?”
平原夫人神色一黯說道:“他是大將白圭,聽過他嗎?”
項少龍暗忖不外是另一宗政治交易,哪有興趣,俯頭吻上她的粉頸。
平原夫人寂寞多年,那堪刺激,強自掙扎著道:“不要!”
項少龍離開她,含笑看著。
平原夫人毅然掙脫他掌握,推門而去,道:“晚安!”
項少龍直送出門,道:“你不陪我,我惟有去找趙雅?!?br/> 平原夫人見候在門外的四名府衛(wèi)似留意聽著,狠狠瞪他一眼,婀娜去了。
項少龍假裝朝彩云閣走去,到了轉(zhuǎn)角無人處,脫掉外衣藏好,以索鉤攀上屋頂,遠遠吊著平原夫人,逢屋過屋,或在長廊頂疾走,或借大樹掩護,緊跟其后。以平原夫人的謹慎,聽到他剛才那番話,總也要對信陵君警告一聲吧!
府內(nèi)房舍無數(shù),占地甚廣,愈接近內(nèi)府的地方,守衛(wèi)愈是森嚴,又有高出房舍的哨樓,若非項少龍曾受嚴格訓(xùn)練,兼看過府內(nèi)房舍的分布圖,具適當裝備,根本全無闖入的可能。哨樓上設(shè)有鐘鼓,可以想象在緊急狀態(tài)下,發(fā)號施令,如臂使指。
平原夫人在四名府衛(wèi)前后護持下,魚貫走入一道院門之內(nèi)。兩邊的圍墻又高又長,間隔出寬闊的廣場,幸好場邊有幾排高樹,否則項少龍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對著院門是座高廣的大屋,門前石階上兩排十六名府衛(wèi)站崗,屋外還有帶犬巡邏的人。
項少龍更是小心翼翼,由最接近大屋的高樹借勾索凌空橫度至大屋屋頂。
平原夫人獨自一人進階入屋內(nèi),穿過一個寬闊的天井,到里面的正廳去見信陵君。魏無忌憑臥地席,左右手各擁一名美女,正在飲酒取樂,見到乃姊,仍是調(diào)笑無禁。廳內(nèi)布置典雅,色調(diào)相配,燈光柔和,予人寧謐恬適的感覺。平原夫人在信陵君對面坐下。信陵君忽地伸手扯拽其中一女的秀發(fā),向后扯去。該女隨手后仰,燈光照射下,美女動人的粉臉完全暴露在倒掛在窗外的項少龍目光下,看她雪白的脖子,不由吞一口涎沫,同時心生憐惜。信陵君接而俯在她粉項上粗暴地又吻又咬,弄得那美女嬌軀顫抖扭動,不住呻吟,顯然只是痛苦而非享受。信陵君的嘴離開她時,嫩滑白哲的頸項已布滿齒印,隱見血痕。另一旁的女子似早見怪不怪,保持微笑,俏臉不露半點異樣神色。
信陵君哈哈狂笑,仍揪著那女子的秀發(fā),向平原夫人說道:“你看此女是否比得上趙雅那騷貨?!?br/> 平原夫人嘆道:“無忌!你妒忌了!”
信陵君一把推開那美女,喝道:“給我滾?!?br/> 兩女慌忙躲往后堂。
信陵君灌下一盅酒,以衣袖揩去嘴角的酒漬,氣憤地道:“趙雅這賤人,當日我大破秦軍,留在邯鄲時對我千依百順。但看看現(xiàn)在怎么對我,我必教她后悔莫及?!?br/> 平原夫人皺眉道:“你的耐性到哪里去了?幾天的時間仍等不及嗎?你是否見過趙雅?”
信陵君揮手說道:“不要提她。到現(xiàn)在我終于相信你的話,趙雅只是為趙穆籠絡(luò)我而犧牲色相,將來我滅趙,定要趙穆嘗遍天下所有酷刑?!?br/> 平原夫人咬牙切齒道:“我也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若不是他,平原君趙勝怎會英年早逝?”跟著說出由項少龍那里聽回來有關(guān)雅夫人對盜取秘錄似胸有成竹一事。
信陵君毫不在乎地道:“就算那賤人知道秘錄藏在地下密室內(nèi),我這里守衛(wèi)如此嚴密,她休想潛進來?!?br/> 窗外的項少龍大喜過望,首先肯定秘錄確有其事,而且是放在宅院地下某一密室之內(nèi),以自己身為特種部隊精銳的本領(lǐng),盜取秘錄自是大有可能。
平原夫人道:“還是小心點好!”
信陵君道:“我早已加強防衛(wèi),即使她取得秘錄,休想帶出府外。”
平原夫人沉吟片晌,道:“你現(xiàn)在和安厘的關(guān)系如何?”
信陵君雙目露出嚴厲光芒,冷冷地道:“老鬼愈來愈不把我放在眼里,只知寵信龍陽君、樓梧、芮宋、管鼻此等小人,若我仍任他胡作非為,我們大魏遲早國破家亡?!?br/> 平原夫人道:“你安排項少龍何時去見安厘?”
信陵君道:“我們偽稱趙倩不服水土,不能入宮見安厘,好使我們的布置更妥當點。不過此事不宜久拖,我決定下月初一,即是三天之后,讓項少龍正式把趙倩交入皇宮,屆時安厘當會設(shè)宴款待,將是行事的時刻。”頓了頓又道:“你最好用情把項少龍縛緊,使他毫不疑心為我們賣命?!?br/> 平原夫人幽幽說道:“你最好另找籠絡(luò)他的方法,我有點怕見到他?!?br/> 信陵君愕然問道:“你不是對他動了真情吧?”
平原夫人站起來,搖頭道:“大事為重,個人的得失算什么?只是我害怕和他發(fā)生肉體關(guān)系,若懷了他的孩子更慘。”言罷轉(zhuǎn)身離去。
項少龍一陣茫然,呆了半晌,待信陵君離開,潛入廳中,迅速查看,最后肯定地下室不在廳下,偷偷離開。
項少龍鉆入被窩,擁著雅夫人灼熱的身體,舒服得呻吟起來。初到大梁,他有種迷失在怒海里的可怕感覺,只有摟抱懷內(nèi)美人的一刻,他才感到剎那的輕松和安全,縱使是那么脆弱與虛假,仍是令人覺得心醉和珍貴。他首次感到趙雅和他沒有任何隔閡與距離,兩人用盡力氣擁抱纏綿,享受患難里片晌的歡娛。
雅夫人吻他的耳朵道:“你為何不去看看三公主?”
項少龍嘆道:“我怕會忍不住和她歡好,異日回到趙國,給趙穆抓著這點陷害我。”
雅夫人贊賞道:“難得你這樣明智,項郎!趙雅愛你。”
項少龍誠心地道:“我也愛你!”把偷聽來的情報,詳細告訴她。
趙雅道:“地下室必在信陵君寢宮之下,項郎真好本領(lǐng),竟可在守衛(wèi)得如此嚴密的地方來去自如,此事必大出那奸賊的意料之外。”
項少龍道:“盜取秘錄或者不是難事,如何把你們十二位弱質(zhì)纖纖嬌滴滴的美人兒弄出大梁,才是天大難事?!?br/> 趙雅道:“所有王侯府第,必有秘密逃生的地道,假設(shè)能找到這條地道,大有逃出府外的可能,不過仍溜不出城去?!?br/> 項少龍給她一言驚醒,坐起身來,想起若有地道,當在信陵君大宅的后方,因為他曾查探過大廳的地下,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雅夫人隨他坐起來,倚入他懷里問道:“少龍!你想到什么呢?”
項少龍道:“若有秘道,必是與藏著魯公秘錄的密室相連,那才合理,而且秘道的入口必然不止一處,所以只要找到任何一個秘道的入口,我們有可能在這里來去自如?!?br/> 雅夫人媚笑道:“交給我辦,保證不會有負所托?!?br/> 項少龍一把摟緊她,笑道:“雅兒這么乖巧,要我怎樣酬謝你?”
趙雅待要回答,敲門聲響,接著是趙倩幽怨的聲音道:“倩兒可以進來嗎?”
項少龍醒過來時,滿床芳香。趙雅和趙倩分在左右緊偎他,昨夜有趙倩在場,他并沒有和雅夫人歡好,當然更不敢碰趙倩??墒悄欠N未甜蜜已銷魂的感覺,同樣動人。睡足精神,昨日的頹喪一掃而空。他放開一切,整個早上半步不離彩云閣,陪兩女和眾婢談天說地,和樂融融。午間時分,信陵君使人來召他。
外堂內(nèi),信陵君和三個人坐著喝茶,見他到來,立即為他介紹,原來是他府中食客里的著名人物。其中一名魁梧貌丑的大漢是朱亥,當年信陵君奪兵符破秦,全賴他以暗藏的四十斤鐵錘擊殺領(lǐng)兵的大將晉鄙,乃天下聞名的猛將。另外兩人是譚邦和樂刑,前者五縷垂須,一派儒生風范;后者矮壯強橫,是武藝高明之輩。
信陵君微笑道:“少龍初來甫到,讓我?guī)闼奶幾咦撸缟藕笤偃ヒ娢覀兇罅阂陨嚸麧M天下的才女,看看你能否破例打動她的芳心。”
項少龍立即想起雅夫人曾提過的“石少女”,精神大振,隨他上車出門。五人分別登上兩輛馬車,在二十多名近衛(wèi)護持下,暢游大梁。車馬循來時原路經(jīng)過皇宮,只見鳳閣龍樓,宮殿別苑,組成壯麗的建筑群,林木聳秀,不過當項少龍想到曾幾何時,這些風格優(yōu)美的建筑,變成難以辨認的遺址,又大生感慨!沿宮墻而去,河道處處,路橋交接,美景無窮。接著離開宮殿區(qū),轉(zhuǎn)入南北直通的繁華大道。
奇怪的是大道中央有條馳道,平坦如砥,兩旁植有青槐,濃蔭沉郁,再兩側(cè)有寬深的水溝,外圍處是行人的通道。
信陵君解釋道:“這是專供大王和有爵位的人使用的御道,平民不準踏足其上。”
說話時,車馬轉(zhuǎn)入御道,御道南端是密集的住宅區(qū)和商業(yè)區(qū),商店民宅鱗次櫛比,錯落有致,極具規(guī)模。仕女商賈紛至沓來,人聲喧嘩,摩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
他們在區(qū)內(nèi)最大的丹陽樓進膳,此樓前臨大街,后靠小河,非常別致。
他們占了二樓靠河那邊一間大廂房,到酒酣耳熱,譚邦縱論時人,非常健談,顯出飽學(xué)清談的本色,難怪信陵君找他作陪客?朱亥和樂刑雖是一介武夫,亦聽得津津有味。項少龍還是初次聽到這么深入剖析時局的連珠妙語,更是興趣盎然。
信陵君問道:“眾說紛紜中,以何家何人為優(yōu)勝?”
譚邦捋須而笑,從容不迫說道:“雖說千川百流,但到今天已匯聚同流。照老夫看,時人中以齊的鄒衍、荀卿和韓國的公子非三人分別集前人之大成,又能發(fā)揮前人所未發(fā),今后的治國良方,不出三人的思想學(xué)說?!?br/> 項少龍當然知道荀子和韓非兩人,卻不知鄒衍的身世來歷,問道:“鄒衍是什么人?”
眾人愕然向他望來。
信陵君道:“想不到少龍竟不識譽滿天下的奇人?!鄙衩匾恍Φ溃骸按龝屛覟槟阋娨??!?br/> 項少龍呆了起來,難道鄒衍住在那石才女家中,否則怎能隨時見到他呢?
譚邦壓低聲音道:“鄒先生固是天下奇士,不過他如此有名,是時勢造成?!?br/> 眾人忙追問其由。
譚邦露出悲時傷世的神色,說道:“自周室衰微,天下群龍無首,各國征戰(zhàn)不休,苦命的民眾誰不在盼望真命天子的出現(xiàn),偃息兵戈。鄒先生的五德終始學(xué)說,專言符命。誰都希望他指點一條明路,使大家知道誰是新世代的主人?!?br/> 信陵君眼中射出向往的神色,因為他早自視為撥亂反正的救世主,而他正朝目標努力。項少龍本來肯定新世代霸主是秦始皇,但在知道真實的情況后,又變得胡涂起來。
譚邦卻低聲道:“以我看,此新主人非君上莫屬?!?br/> 信陵君干咳兩聲,掩飾心中的興奮,說道:“譚先生所說的荀卿,聲名雖盛,卻是出身于以怪誕言論驚世的稷下,依我看他只是個徒懂空言放論之徒?!?br/> 譚邦正容道:“非也,此人大異于稷下狂徒,乃孔丘的擁護者而兼采墨道之言,君上若有空間,應(yīng)細閱他的著述?!?br/> 信陵君表現(xiàn)出廣闊的胸襟道:“多謝先生指點?!?br/> 譚邦剛想評說韓非,門外腳步聲響起,守在門外的衛(wèi)士報告道:“龍陽君求見!”
信陵君和項少龍大感愕然,想不到龍陽君如此有膽色,竟尋上門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信陵君絲毫沒有起身相迎之意,揚聲道:“龍陽君若非想喝酒,最好不要進來?!边@兩句話擺明車馬,不賣龍陽君之賬,可見兩人的關(guān)系,已到公開破裂的地步。
朱亥雙目一寒道:“君上是否要朱亥為你把門?!?br/> 信陵君含笑搖頭。
項少龍看得心中佩服,信陵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風度,正是他成功的要訣。同時心中亦有點期盼,很想看看以男色名垂千古的龍陽君,究竟如何“迷人”?
一陣溫婉悅耳似男又似女的聲音膩膩地在門外說道:“信陵君為何如此大動肝火,是否奴家有甚地方開罪你呢?那龍陽更要進來陪罪?!?br/> 項少龍聽得全身汗毛倒豎,想不到龍陽君只是聲音已教人受不了。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陪罪大可免了!”喝道:“還不讓貴客進來!”
房門大開,五個人魚貫而入,項少龍瞪大眼睛,看到領(lǐng)頭進來的龍陽君,立時為之絕倒。
他的俏秀俊逸可說空前絕后,皮膚比女子更白皙嫩滑,一對秀長鳳目顧盼生輝,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搖搖曳曳,若他肯扮女子,保證是絕色美人兒。他最少比項少龍矮半個頭,可是骨肉均勻,手足纖長,予人柔美合度的感覺。身穿的武士服考究精工,以墨綠作底色,然后在上邊以漂亮的絲線繡出花紋圖案,非常奪目。他戴的虎頭帽更是精采,以棉料仿出虎面浪漫夸張的造型,帽后垂著一條虎尾巴。
項少龍雖不好男色,仍不得不承認龍陽君的確很“漂亮”、若非他腰佩長劍,項少龍怎也記不起信陵君曾說過他是魏國三大劍手之一。你絕不會去提防這么一個看似嬌柔無力的男人,若只論俊美,連晉絕對及不上他。
其它四人一看便知是一流劍手,尤其在龍陽君右后側(cè)的粗壯矮子,兩眼神光充足,殺氣騰騰,一派好勇斗狠的悍將本色,令人不敢小覷。
龍陽君輕移“玉步”,來到幾旁,盈盈坐下,先送信陵君一個媚眼,水溜溜的眼睛飄過席上各人,最后落到項少龍臉上,凝神細看,“花枝亂顫”般笑起來道:“項兵衛(wèi)大人,奴家想得你很苦呢!”
項少龍給他看得頭皮發(fā)麻,暗忖這他如此扭捏,早不當自己是男人,真使人惡心得要命,一時不知怎樣應(yīng)付他,惟有僵硬笑著道:“項某何德何能,竟煩勞龍陽君如此掛心?”
信陵君親自為龍陽君斟酒,淡然笑道:“我也愿聞其詳。”
龍陽君“嫣然一笑”道:“項兵衛(wèi)既能擊殺衛(wèi)國好手連晉,又再斬殺悍賊灰胡,顯是有真材實料之人,奴家怎能不傾心?”
朱亥等聽得眉頭大皺,偏無奈他何。
項少龍卻是暗自驚心,此人“巧笑倩兮”,看自己的眼睛更是“脈脈含情”,絲毫不露出內(nèi)心對自己的仇恨,比之笑里藏刀,尤使人感到心寒。
信陵君失笑道:“來!讓我們?yōu)辇堦柧亩嗲楹纫槐?。”眼光一掃肅容立在龍陽君身后的四名劍手,喝道:“賜酒!”
當下自有人把酒奉給那四人。眾人各懷鬼胎,干了一杯。
只有龍陽君按杯不動,待各人飲畢,把酒傾往身旁地板上,羞人答答一般說道:“這酒賞給土地,慶祝趙國第一劍手踏足我大魏的領(lǐng)土之上?!?br/> 以信陵君的修養(yǎng),亦微微變了臉色,冷冷地道:“我今天特別為少龍安排了很多節(jié)目,若龍陽君你沒有別的事情,恕我們告辭。”
項少龍心中喝采,事實上他已給龍陽君那種飄飄忽忽的說話方式,弄得不耐煩起來。旋又心中懔然,暗忖若此君的劍法走這種陰柔飄忽的路子,當會是非常難以應(yīng)付。若決戰(zhàn)時自己像現(xiàn)在這般不耐煩,躁急冒進,說不定會因而敗北。
龍陽君笑起來,“俏目”似喜似嗔地盯著項少龍,陰聲細氣道:“本人今日來此,是想看看兵衛(wèi)的男兒本色,英雄氣概,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無忌公子當不會攔阻吧!”
信陵君和項少龍對望一眼,為之氣結(jié),不過又很難拒絕。
項少龍眼中光芒閃爍,瞧著以男色留名后世的嗲俏男人,失笑道:“不知是由龍陽君親自試試項某的真材實料,還是由下人出場?”
信陵君似欲阻止一場血火之災(zāi)說道:“刀劍無眼,若龍陽君你要親自出手,恕我不能答應(yīng)?!?br/> 龍陽君“嬌笑”道:“公子既然這么愛護奴家,由沙宣領(lǐng)教項兵衛(wèi)的工夫吧!”
信陵君等均露出警惕的神色,望向剛才項少龍?zhí)貏e留心的矮橫壯漢,使項少龍更肯定此人必是戰(zhàn)績彪炳的無敵猛將。
沙宣踏前一步,朗聲道:“沙宣愿領(lǐng)教項兵衛(wèi)的蓋世劍術(shù)!”
項少龍知道此戰(zhàn)避無可避,而且尚牽涉到趙國的面子,向信陵君恭敬請示道:“君上是否容許少龍出戰(zhàn)!”
信陵君對他自是信心十足,更想親睹他的劍術(shù),看看有沒有刺殺魏王的資格,微笑道:“沙御衛(wèi)乃我王御前高手,少龍切不可輕忽大意。”接著朗聲道:“此次純屬切磋性質(zhì),希望你們點到即止?!庇执舐暫鹊溃骸叭藖恚〗o我把樓廳騰空出一個比武場來!”
話才出口,廂房外立刻傳來搬幾移席的聲音。
龍陽君欣然一笑,盈盈起立。
項少龍看得眼也呆了,難怪此人使魏王如此迷戀,真是沒有一個動作不嬌柔優(yōu)美,百媚千嬌,表情迷人,很難不把他當作女人。
龍陽君向項少龍微一欠身,*女臾(嫂)媚笑道:“奴家在廳外恭候兵衛(wèi)大人。”
婀娜多姿地領(lǐng)眾人出房。
信陵君凝視著他背影消失門外,兩目光芒閃起,壓下聲音冷冷地道:“給我殺掉沙宣!”
幾墊等物均被移往四周廳角,騰空寬廣的空間。所有客人閑人均被驅(qū)下樓去,只剩下雙方的人。沙宣和項少龍對立廳心,陽光由一邊的大窗灑進來,照得近窗臺的地面一片金黃。龍陽君對手下充滿信心,嘴角含春地看項少龍,他的屬下則對項少龍投以輕蔑神色。沙宣的劍術(shù)在大梁非常有名,乃魏安厘王的御前八大鐵衛(wèi)之首,是大梁人人害怕的人物之一。信陵君表面雖從容冷靜,其實心內(nèi)頗為緊張。若項少龍不幸戰(zhàn)死,刺殺安厘王的大計盡付東流,可是若能把此人殺死,刺殺魏王時自是少去一個障礙。
“鏘!”
沙宣掣劍出鞘,立時寒光四射。但見他像變了個人似的,威猛萬分地抱著劍把,“喳喳喳!”不進返退,后移三步,踏得木樓板撼動作響,先聲奪人。他雖往后退,可是氣勢壓力卻是有增無減,旁觀者都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大為震懔。
項少龍感到對方兇猛狠辣的氣勢,收攝心神,進入墨子劍靜守的境界,與敵人利若鷹隼的目光一點不讓的對視。雙方的人見項少龍在對方凌厲的氣勢壓迫下,仍是屹立不動,淵停岳峙,意態(tài)自若,大感驚異,那知正是墨子劍法以靜制動的精粹。
局中的沙宣更不是滋味,以往他制敵取勝,往往憑借自己特別的氣勢,壓得對方心膽俱寒,乘勢猛擊,使對方濺血五步之內(nèi),那知眼前此人一點不受自己的氣勢影響,反使他失了方寸,此時再無可退之地,暴喝一聲,揮劍攻上。龍陽君和從人立時喝采叫好,為他助威。此劍迅若電光,向項少龍額中劈去,充滿一往無回的氣勢。
項少龍的飛虹劍仍安藏鞘內(nèi),似乎毫無還擊之意,直至劍光臨頭,信陵君等為他擔心時,他身形忽動,快如脫兔般往旁邊移開,來到陽光灑下的窗旁,仍是冷冷看著對手,雙目流露出堅強無比的斗志。他出身于嚴格訓(xùn)練的精銳部隊,最懂利用環(huán)境以發(fā)揮最有效的戰(zhàn)術(shù)。答應(yīng)接受挑戰(zhàn)時,早下決心,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解決對手,一來是殺龍陽君的威風,二來是要信陵君更重視自己。他戰(zhàn)斗經(jīng)驗無比豐富,培養(yǎng)出高明的眼力,看沙宣拔劍的勢子,知此人膂力過人,專走狠辣險著,所以避他一劍,以削弱對方氣勢。
沙宣怒叱一聲,人隨劍走,再往他殺來。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虹劍電掣出鞘,寶刀先橫擺一旁,劍身作四十五度角傾斜,立時反射出午后透窗而入的陽光,照射沙宣圓睜的雙眼。
沙宣做夢仍未想過天下間竟有這種在室內(nèi)借陽光反射克敵的劍法,驟覺眼前強光閃爍,一時間睜目如盲。項少龍豈肯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避過劍鋒,風卷雷奔般一劍側(cè)劈,登時血光四濺,慘叫起處,沙宣頸側(cè)鮮血激濺,傾跌地上。
這一劍割斷對方咽喉,任何人都知道沙宣再無生還之理。雙方之人均看得冷汗直冒,誰想得到以沙宣的劍術(shù),竟在一回合之內(nèi)喪命于項少龍手下。
項少龍還劍入鞘,向龍陽君淡淡笑道:“沙兄劍法高明,我想留手亦有所不能,君上恕罪。”
馬車內(nèi),信陵君高興地道:“少龍給我出了這口鳥氣,真是痛快!”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走時那故作安然的神態(tài),微笑說道:“不知安厘王會否因我殺了他的御衛(wèi)而不快?!?br/> 信陵君冷哼一聲說道:“沙宣借試劍切磋為名,先后殺掉我五名得力劍手,此次被你斬殺,安厘有什么話好說的?!?br/> 車馬轉(zhuǎn)入一條林木婆娑的小路,前方有座清幽雅致的園林院落。
信陵君顯是心情極佳,說不定是因刺殺魏王有望,親切地道:“我們現(xiàn)在去的是大梁所有男人都想去的‘雅湖小筑’,此筑固是風光迷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女主人紀嫣然小姐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色,又以才藝震驚天下,與秦國的寡婦清并稱當代雙嬌?!?br/> 項少龍心中苦笑,換過以前,必然會因可見到天下聞名的美女雀躍,可是現(xiàn)在自身難保,那還有心情去泡妞兒,就算獲得對方青睞,自己亦要想方法使她打消主意,免得為他的未來傷心擔憂。想到這里,頗有虎落平陽之嘆。
信陵君哪知對方早清楚他的計謀,還以為項少龍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加鹽添醋道:“嫣然小姐最愛和各地慕名而來的公子雅士談文論武?!?br/> 項少龍愕然問道:“論武?”
信陵君驚訝地道:“想不到你竟不知此事,嫣然小姐在我大魏劍術(shù)排名尤在龍陽君之上,位列第二。唉!如此佳人,一般凡夫俗子怎配得她起?所以至今仍是未嫁之身,誰人能得她芳心,定可立時名揚天下,羨煞四方有心之徒。”
再嘆一門氣說道:“說到外型武技,少龍均有入選資格,就怕過不了詩藝才學(xué)一關(guān)。”
說話時,車隊駛?cè)朐郝?。林木掩映中,一個小湖展現(xiàn)眼前,湖心有片小州,縱橫數(shù)畝,上面座落數(shù)幢雅致精巧的小樓房舍,一道長橋連接彼岸,有若仙人隱居的福地。項少龍縱是心情不佳,亦看得油然神往,大梁竟有如此勝景,觀其居知其人,由此推之,可見它美麗的女主人如何超凡脫俗。
雅湖上的小州屈曲若半月,假山瀑布,飛濺而下,猶如山水畫卷。房舍間奇花異草,花浪輕翻,四周長廊環(huán)繞,質(zhì)樸古雅,婉蜒曲折,與通幽的小徑接連,使人想到漫步其上,必是流連難舍、陶然忘憂。
車隊通行長橋,像走入一幅美麗的圖畫里,風拂碧水,林樹爭艷,州上的亭臺樓板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小橋流水掩映于枝青葉秀之中,粼波瀲艷,絢麗多姿。
穿過一條修竹曲徑又途經(jīng)兩座避雨小亭,車隊在一幢林中樓舍前的空地停下,那里早泊了三輛馬車,顯然訪客不止是他們幾個。
項少龍隨眾人走下馬車,一名清秀的婢女由樓內(nèi)盈盈出現(xiàn),向信陵君施禮道:“小姐正作午間小睡,信陵君和諸位請在客廳稍候片刻?!?br/> 信陵君絲毫不以為忤,欣然領(lǐng)項少龍步入小樓下層的客廳里。項少龍心中再次苦笑,其婢如此,可知主人,空有如此別具風格的絕世美女,自己卻沒有獵艷的心情和勇氣,真是造化弄人。
紀嫣然這座樓房以白石建成,掩映在花叢草樹之間,形式古雅,仿佛仙境中的蓬萊樓閣,里面住的是永生不死的美麗仙子。步上登樓的石階,門內(nèi)有個供客人擺放衣物和兵器的精致玄關(guān),兩名婢女早恭候于此,殷勤服侍。
譚邦湊到項少龍耳邊道:“紀才女不歡喜有人帶劍進入她的秀閣?!?br/> 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暗忖紀才女的架子真大,明知有信陵君這類顯赫的貴賓來訪,仍高臥不起,婢女亦不敢喚醒她,又不準人攜劍入樓?;匦囊幌?,又覺架子擺得好,因為捫心自問,實不得不承認男人是賤骨頭,愈難到手的女人愈寶貴,這刻連他亦很渴望看看她究竟美艷至何等程度。
那兩個俏丫環(huán)對項少龍?zhí)貏e有好感,服侍得體貼入微,細心為他拂拭衣服上的塵土,又以濕巾為他抹臉。諸事停當,四人進入大廳。
甫入門里,一陣嘹亮清脆的聲音在項少龍身旁嚷道:“貴客來了!貴客來了!”
項少龍失驚無神之下嚇了一跳,循聲一看,禁不住啞然失笑,原來是一只立在架上的能言鸚鵡。
兩個婢女顯然極為寵它,嬌笑著拿谷料喂飼識趣的畜牲。
項少龍環(huán)目一看,大廳裝飾得高雅優(yōu)美,最具特色的是不設(shè)地席,代之幾組方幾矮榻,廳內(nèi)放滿奇秀的盆栽,像把外面的園林搬了部份進來。其中一邊大墻上懸掛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畫,輕敷薄彩,雅淡清逸,恰如其份地襯起女主人的才情氣質(zhì)。
廳內(nèi)四組幾榻上有二組坐了人,每組由兩人至六人不等,十多人低聲交談,似怕驚醒女主人的午間小睡。
信陵君領(lǐng)頭走進廳內(nèi),立時大半人站起來,向魏國的第二號人物請安施禮,其它人顯是初次遇上信陵君,忙起立見禮。
項少龍?zhí)貏e注意到其中幾個人,左方靠窗那一組的四個人,其中三人武士裝束,氣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們的驃悍之氣,尤其當中一名魁梧大漢,長得有若峻岳崇山,比他項少龍還要高出少許,手腳粗壯,長發(fā)披肩,戴了個銀色額箍,臉骨粗橫,肩膊寬厚,眼若銅鈴,帶著陰鷙狡猾的神色,外貌雄偉,渾身散發(fā)邪異懾人的魅力。他身旁另兩名武士均為強橫兇狠之輩,但站在他旁邊,立時給比了下去,更奇怪的是三人的手均有被火灼傷的痕跡。
另一個吸引他的人是右方那組六個文士打扮的人物,其中一人身量高頎,相貌清奇,兩眼深邃,閃動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仙人。
最后一組只有兩個人,較矮者面貌平凡,從其服飾看來,可知他并非魏人,只不知是來自何國的客人,不過既有資格到此見紀嫣然,自然是有點身份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