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已關(guān)閉了山門,這難不倒彌清,三轉(zhuǎn)兩轉(zhuǎn)便潛了進去,依舊站在毗盧閣上,俯瞰寺中一切。
喪鐘為老方丈而鳴。
老方丈倒臥于荼蘼花下,面色烏青,雙唇由紫至黑,口鼻淌出污血。
很顯然是中毒而死。
當其時,梁王與太子各自抱著一壇酒狂飲,老方丈則命人清理四具刺客尸首,覺得地上沾了死氣不干凈,便捧了一只大茶碗來,在梁王那里討了些酒,含在嘴里噴灑于地。
老方丈覺得意猶未盡,又來討酒,梁王不給。
只得又向太子那里討酒。
太子勉為其難,倒了小半碗酒。
清風吹送荼蘼雪,花瓣輕揚如絮,白雪般飄落于酒碗,酒滴似凝脂仙露,而酒香與花香相得益彰,更教人心脾皆醉。
“你這老方丈,莫不是酒饞了,假借噴酒實是偷喝上一二口?”
老方丈笑道:“宋時蜀公居許下,庭中白蘼數(shù)架。每至春時,于架下大宴賓客,約曰:‘有飛花入酒中者,為余浮一大白?!L過之,則滿座無遺者。是為天下美談之‘飛英會’是也。”
遂滿滿含了一口酒,噴于地上。
“那本王今日就與小九弟也來個飛英會如何?”
梁王酒意已酣,席地斜倚于荼蘼架,順手拾了地上一片白蘼花瓣,輕輕一吹,花瓣忽忽悠悠轉(zhuǎn)轉(zhuǎn)眼看著就要落在太子的腳下,卻又被一陣風帶起,翩然回轉(zhuǎn)來,墜于梁王的白衫上。
梁王于是半瞇了眼,說道:“人有問花之意,無奈飛花不識人。臣飲酒,太子殿下吟詩。”
太子笑道:“為兄愚鈍,飲酒可以,吟詩就算了吧?”
梁王不依:“太子殿下詩名天下,荼蘼架下飲荼蘼酒又怎能沒有荼蘼詩?小長樂都能吟上幾句,太子殿下便隨口拈來聊以佐酒罷了。”
“小長樂能吟詩?這倒是奇了。不若如此,小長樂,你來吟詩,吟得好,本王喝酒,吟不好,小九喝酒,如何?”
“不不不,小長樂不會吟詩,不會不會?!蔽恨逻B忙搖頭擺手推脫,朝著梁王求救。
卻不想這兄弟二人今日是存心拿她尋起開心來,只見梁王醉眼半瞇盯著她的臉,說道:“搖頭擺手不會摔下馬,是個妙招。此時又見你搖頭擺手,想必那三百首唐詩在你胸中亦是呼之欲出?!彼煊痔Ц吡寺晢镜溃骸靶¢L樂,吟得不好,你喝?!?br/> 萇楚止不住“嚯嚯嚯”地笑出了聲。
魏蘼哭笑不得,又著實地為難,吟幾句詩對她來說不在話下,但如今她可是長樂公公。
她知道,先前隨口應(yīng)和了兩句梁王的詩,已令他起疑,現(xiàn)下必是對她有所試探。
要吟詩,還不能吟好,否則怕是過不了這一關(guān)。
搔首撫腮半晌,一拍前額,吟出一句詩來:“荼、荼蘼,荼蘼架下兩大王,飲酒偏教長樂慌?!?br/> 梁王一口荼蘼酒全噴在她的臉上。
“小長樂,本王算是明白你為何名叫長樂了?!碧有Φ冒邹禄軄y顫,“小九,本王看上小長樂了,將他讓與本王如何?本王拿八個宮人與你相換,不,十二個?!?br/> 梁王止不住地咳嗽,沖太子擺了擺手,說:“太子殿下要臣性命拿去便可,小長樂,不換。”
魏蘼的眼眶一熱,淚水盈溢,又乘勢順著滿臉的酒水抹去。
雖然梁王說的醉言醉語,卻教她心中暖若春陽。
一個小小長樂,原本以為于他無關(guān)痛癢,卻原來并非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