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的往生鐘悠長而長,誦經(jīng)聲與木魚聲在山林中回蕩。
老方丈遺體即將羽化升天,同時火化的還有那四名刺客。
魏蘼注意到,那些刺客腰間的黑字銅牌通通都不見了。
偷覷幾眼太子,他與梁王并肩而立,一臉平靜地隨著寺僧一同禱頌,毫無破綻可尋。
天明之時回到潭柘寺,魏蘼只是推說因貪戀蘼花之香誤入山林,迷了途不知返,幸遇梁王才得以回到潭柘寺。
梁王對于她的說辭并未反駁,只是默然將手掌攥得緊之又緊。
她知道,那手掌心里,是皇帝的冕旒寶珠。
一路沉默無言,唯有馬蹄聲碎,進了城門太子與梁王便分道揚鑣,卻給魏蘼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知觀入微,可堪大用?!?br/> 魏蘼無以回答。
回到梁王府已是夜深人靜。
十畝公公還是沒有消息。
這幾日睡得極少,又且一路勞頓,身體早已是困乏不堪。
然而紛亂的思緒還是令魏蘼無法入眠,滿目白雪般的荼蘼花瓣更是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無數(shù)的未知在她的腦中盤旋不去,漸漸地瞌睡蟲起,打了一個呵欠,沉沉地睡去。
夢中的老道冷笑聲聲:“有的門,好進,不好出?!?br/> 夢中的梁王更清更冷,望著她,無言而轉(zhuǎn)身。
“不,不要去?!彼龢O力地伸手想拽住梁王的白衫,而他手掌心的白玉珠子化做了千萬顆傾盆而出,將他與她都淹沒在茫茫珠海之中。
夢中的魏蘼冷汗淋漓。
一覺醒來,天已是大亮。
“糟了?!?br/> 魏蘼趕忙起了床隨意梳洗一下便奔到了梁王的屋里去,這是她第一天侍候王爺起居,竟然遲了。
梁王已經(jīng)醒了,但宿醉未消,胸肩半袒,一副慵懶之態(tài)斜倚榻上,一頭烏亮長發(fā)流水般披散。
她從未曾見過一個男子如此私隱的模樣,如此靜謐,又如此……xiao魂。
太子說他是行走于煙火卻又不食煙火,恰似那誤闖了凌霄寶殿而被謫下凡間的星宿。
如此清心耀目的一顆星辰,即便他被罰在凡間遭災(zāi),又怎不令人心甘情愿陪著他一起共赴磨難?
桌案上一個紫檀木匣,一個孤字赫然在目,孤字之上,放著那顆冕旒寶珠,泛著幽冷觸目的寒光。
“看夠了嗎?”
梁王枕著雙臂,懈懶地咕嘟了一句。
魏蘼紅了臉,不敢去看他那雙似醒未醒的眼,那烏石般的眸子里,似有一種比荼蘼酒更令人沉醉的東西,魏蘼害怕自己會迷醉。
“呃,長樂侍候王爺梳洗?!?br/> 雖然從未曾做過侍候人的事情,但低眉順眼處處小心倒也做得順順當當,尤其在用銀梳為他輕輕梳理那一頭烏發(fā)的時候,心間竟生出了滿滿的歡喜。
銅鏡里映照出一前一后兩張雋秀的臉龐,寧靜,親近,令她有絲絲顫栗。
世間美好無外乎如此。
相依相守,晨暮日常,一生為他細梳烏發(fā),為他輕插玉鈿。
無需錦衣玉食。
一瓢飲,一簞食,足矣。
然而侍候他穿衣的時候,魏蘼變得手忙腳亂起來,這個,真的沒有干過。
她甚至不懂那御賜的鑲玉革帶該如何扣上,究竟應(yīng)該扣在哪一環(huán)上?
正猶豫著,一個聲音自屋外輕輕柔柔響起。
“扣在第二環(huán)上。”蘇木款步而來,也帶來一絲熟悉的馨香。
“這革帶不能松,松了,便垮而無型。也不能緊,緊了,便勒著王爺不舒適?!碧K木自然而然地接過革帶,輕柔地為梁王扣好,又為王爺整了整衣冠,十分親和地對魏蘼說道:“你看,這樣就好啦,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