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園里慈眉善目的佛像,與眼前鮮血淋漓的慘像相互交映著,將魏蘼的心割裂開來,望著黃儼,竟似不認(rèn)識一般。
舅舅向來對她十分疼愛,每次出使高麗回來總不忘給她帶些稀奇寶貝。
在她的心目中,舅舅就如后園子里那些銅佛一般和善,胖胖的臉上也總是笑意冉冉。
卻從沒有想過,見到自己的家丁打死人卻如此無動于衷。
“海棠還呆站著干嘛?快扶你家小姐回后堂歇息去吧?!鄙O惨贿呚?zé)備海棠,一邊伸手來拉魏蘼。
魏蘼本能地退了幾步避開了桑喜,卻仍是一臉倔強地死盯著黃儼,看得黃儼心中有些發(fā)虛,只得訕訕然說道:“這些個家丁下手沒輕沒重的,雖是誤傷人命,但亦難辭其咎。這樣吧,一干人等罰俸半年,關(guān)禁十五日,以觀后效?!?br/> 魏蘼仍是目光灼灼望定黃儼,搖了搖頭。
“不,人命關(guān)天,殺人償命,須得送官審讞。”
即便是素不相識的小公公,亦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魏蘼又怎能眼看著舅舅護短,輕描淡寫地將兇手“罰俸半年,關(guān)禁十五日”不了了之?
“唉呀蘼小姐,你就別為難義父了。家丁也都是為咱黃府做事,太苛責(zé)了有失人心。”見魏蘼死盯著黃儼不放,桑喜又上來打圓場,欲要將魏蘼拉走,魏蘼一拂袖將她甩開去。
“人心?”魏蘼望著抱成一團哭泣的宮人們,冷聲反問,“死的不是人?”桑喜啞口無言。
正當(dāng)相持不下之時,管事的跑來說:“梁王府的總管十畝公公來了?!?br/> 黃儼一皺眉:“他來做甚?”
忙吩咐下人將小苞子的尸體拖走,不放心地看了看魏蘼,又朝著桑喜使了個眼色,這才趕到了前廳。
“唉呀呀,十畝公公,是什么風(fēng)把您這樣的稀客吹到我這陋巷里來的呀?您不在府里操勞梁王殿下大婚之事,到我這小小的寒宅里來,有何貴干呀?”
十畝公公傲氣地瞧了一眼下人遞上來的粗茶,不屑地翻了翻白眼,不接。
“咱家是去宮里領(lǐng)貴妃娘娘特意為我們梁王府挑選的十二名宮人,司禮監(jiān)少監(jiān)說,人都被你給領(lǐng)走了。黃公公,你既領(lǐng)了人,不送去梁王府,卻帶到私宅里來,究竟是何用意?”
黃儼呵呵一笑:“這十二名宮人都是黃牙嫩口的,怕他們到了梁王府不能夠好好侍候,梁王怪罪下來,我這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免不得擔(dān)些不是。這不,領(lǐng)回來我連日的親自調(diào)教呢?!?br/> 十畝公公還想追問,為什么在宮里不能調(diào)教非要領(lǐng)回私宅來?
只是,他想著黃儼是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梁王大婚還有許多事免不得與他打交道,不好與他撕破臉面,便按下了心來。
“不勞黃公公費心啦,梁王府忙得腳肚子轉(zhuǎn)筋,咱家這就將人領(lǐng)回去,也好盡快派上用場?!?br/> “好好好,煩請十畝公公在此坐一會喝口茶,我這就親自給你帶人去?!?br/> 黃儼滿臉笑意,撇下了十畝公公,直奔中堂而去。
十畝公公納悶:“什么情況?帶幾個宮人,犯得著他親自去?”
但見黃儼跑得沒了影,也無可奈何,看了看粗陋的座椅,也不肯坐下,就站著等,順手撣了撣被絲雨輕濺的一雙青布鞋,有些懊惱。
黃儼奔回到中堂,小苞子已經(jīng)被拖走,下人們正在匆忙地清洗地上的血跡,而自己的外甥女魏蘼仍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桑喜根本勸不了她。
黃儼顧不上去理會魏蘼,他的目光落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擠成一堆的宮人身上。
此時的他有一些為難,雖然說打死個把宮人是小事一樁,找個由頭便可輕易搪塞過去,但這十二名宮人是貴妃娘娘親自挑選的,如今少了一個,十畝公公定然不依不饒的,到時候貴妃娘娘再借機將事情鬧大,皇后娘娘也很難替他收拾。
家里雖有侍候的宮人,但都年紀(jì)偏大了些,臨時到宮里去補一個也來不及了,更何況十畝公公守在前廳虎視眈眈,如何打發(fā)?